应皇子把戒指戴在三皇子手上,说道:“这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给三皇子留下回想的余地,“……,我一直戴在手上,今日送与三弟,你……也要一直戴着,不,不许摘下。”
应皇子站立不稳,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握住三皇子的手不放,好像生怕他把戒指摘下来。又道:“东西虽然不值什么,可,也是为兄的……一片心意。你要好好戴着,若是,绿冬,或者别人有说什么,你,就说,这是我,应皇子!送与你的。”
三皇子感觉到应皇子的手不易察觉的捏了捏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指。他情知有异,可却没有表现出来,也做出醉态,对应皇子说道:“我送皇兄的东西,皇兄也要保管好了,不得丢弃!日后有了小皇子,就把它送与小皇子。这是我对小皇子的祝福,也是保佑你们平安。我是看不到小皇子出生了,就把这些当作是我这做皇叔的一点心意吧。”
一旁的宫人,眼睛也不眨的盯着三皇子和应皇子,生怕他们两个暗中通气,或者传递什么。看见应皇子给三皇子戒指,忙上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早就听说应皇子府上所藏都是稀世珍宝,也让奴才开开眼界。”
说着从三皇子手上摘下戒指来,凑近灯笼细细看着,确定没有夹带,这才又递回给三皇子。应皇子见状,便自己解下四皇子送的玉佩,递给宫人,说道:“既如此,便连此物也一并赏鉴,以免公公遗憾。”
宫人针对的目标只是应皇子。因为应皇子知道的多。而三皇子虽然人在宫里,可瑞皇子对他实行消息封锁,很多内情三皇子都不知道。所以瑞皇子并不怕他。
宫人知道应皇子的意思,只得讪笑着接过玉佩看了一回,连说都是上等美物,把玉佩又还给了应皇子。
这一夜,应皇子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想着明天是该怎么办。他此时无比的想念皇妃,想见她最后一面。有皇妃在,说不定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救四皇子。看四皇子那副样子,好像已经猜到了锦盒里面的东西。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为瑞皇子杀了亲哥哥,瑞皇子还是要除掉他。尤其四皇子是见过二皇子的死状的,如今他也要那样死去,他怎么能受得了。应皇子辗转反侧。他已经做好了紧随四皇子其后而死的打算。可他还是心疼四皇子,心疼他怎么熬过这一夜。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把义王的戒指给了三皇子。他知道,瑞皇子得知此事后,必然会检查那枚戒指,可那戒指对一个不知道其中含义的人来说,也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琥珀而已,除了珍稀,没有一点毛病。应皇子给三皇子戒指完全是临时起意,觉得自己明天肯定是凶多吉少,不想让义王一辈子的苦心经营就这样跟着自己无声无息的长眠于地下。可把戒指戴在了三皇子的手上,他才猛然想起来,三皇子要去的是山北,那可是义王的天下。只要有人看见三皇子带着这枚戒指,必然会前来相问。所以他才说,要是有人问起,你只管说是应皇子给你的。三皇子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可他只要一说是应皇子给他的,听的人自会想起义王和应皇子的关系,自然就会把戒指的含义告诉给他。再延伸开了想,三皇子有了这枚戒指,就有了指挥义王那些人马的权利,只要他能把这些人集结起来,暗中操练,若是新皇贤明,这也是为朝廷培养了一支铁军。若新皇无道,那,三皇子有了这些人马,是不是就可以揭竿而起,重整朝纲?应皇子翻来覆去的想着,一时振奋,一时又陷入了绝望的谷底。他想看到那一刻,想跟三皇子一起重振朝纲。可是,他连明天的夜色都看不到了。
应皇子思来想去,直到外面响起了鸡鸣,这才昏昏睡去。他感觉像是刚睡着,就被人摇醒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叫道:“皇子快醒醒。四皇子疯了!”
应皇子还在昏昏沉沉不知似梦似醒,一听到四皇子,顿时全醒了,翻身坐起问道:“应治怎么了?”
“不好了皇子,四,四皇子疯了。”来叫应皇子的是四皇子府的一个小厮,哭着说道,“他要烧了这府里。”
应皇子一听,忙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他在哪里?”
“在莲花池。”小厮帮着应皇子穿好衣服,前面出来。
最美人间四月天。朝歌的四月虽然较别的地方要冷一些,花草树木还没有全然开放,可太阳却是浓烈而又明艳,应皇子刚一出来,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他跟着小厮跌跌撞撞的的来到莲花池,老远就听到四皇子那歇斯底里的笑声。一股油烟味扑面而来。应皇子跑了起来,几步来到跟前。看见四皇子手里拿着一只火把,仰天狂笑。
“应治。”应皇子不敢大声,怕惊着四皇子,“大白天的,你拿火把做什么?快丢下,小心烧着自己。”
“皇兄,你来了?”应治像孩子似的大睁着眼睛,惊喜的说道,“快来快来,我们一起玩。”
四皇子身后的莲花池已是火光冲天,烟气里夹杂着浓烈的油烟味。应皇子迎风站着,呛得直咳嗽。问道:“水里是什么?”
“水里?”四皇子回头看了一眼莲花池,又转过头来说道,“水里是八皇叔一家四十余口呀?皇兄你不知道吗?”
应皇子是想问水里有什么,怎么能燃得起如此大火。听到四皇子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就自己走到池边看,只看到火焰滚滚,根本看不到下面。一个小厮过来说道:“四皇子一夜未睡,竟将下厨里的油桶都搬了出来,将油尽数倒入池中。”
这时,四皇子也走了过来,说道:“皇兄可知道这池中的莲花为何如此繁茂?还有这池中的鱼虾,”四皇子说着,瞳孔又缩成了一个黑点,直愣愣看着池面,好像那上面不是烈焰腾空,而是一只只鱼儿跃出水面。“更是肥美异常。只是,无人敢食。”
四皇子说着看向应皇子,“皇兄可知为何?”
“为何?”应皇子机械的问道。他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做不出别的反应。
“因为八皇叔一家的尸骨,便是最好的肥料。”四皇子直瞪瞪的看着池面说道。火焰炙烤着他的皮肤,可他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像是被吸铁石吸住的铁球一样一动不动。
应皇子上去把四皇子拉开池边,可四皇子人是离开了,一双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莲花池。说道:“八皇叔阴魂不散,日夜跟在我身边。便是白日里我也能看得见他们。满身血污,身上爬满蛆虫。张着黑洞洞的大嘴对着我笑。”
应皇子听的心惊,忙打断四皇子说道:“四弟,此地风大,我们还是回屋里说话。”
四皇子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我不能离开这里,他们会跟着我的。我只有守在这里,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不再四处游荡。”
“应治!”应皇子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不许再说这些!斯人已矣,何苦打扰他们清净?!”
“你不信我?”四皇子回头看着应皇子问。应皇子呆住了。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好像被人夺去了魂魄,只剩下一个空空洞洞的空壳,没有一丝光亮。
“要不要我给皇兄打一条鱼来尝尝?”四皇子不再看应皇子,又走回到池边,“若是皇兄也喜欢这血腥的味道。”
应皇子这时才想起来,他初见这池莲花的时候,四皇子所说的血腥的荷花是什么意思了。他感到一阵恶心。正要又上前去拉四皇子。却看见四皇子手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红色的瓷瓶举着,一双眼睛却看着应皇子说道:“原本以为该是我拿着此物,来赐给皇兄。……按理说也该如此。二皇兄是我杀的,再让我杀一个应皇兄又有何不可?只要能留着我这条命,让我杀谁我都会听从照办,可,为何会如此?”
应皇子这才想起来,红色的瓷瓶乃是锦盒中用来装毒酒的。他不知道四皇子怎么会拿到它。忙哄着说道:“此乃圣上所赐,不得造次。来,把它交给皇兄。”
“我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我是不会喝的……”四皇子终于敢把视线转向瓷瓶,面部肌肉剧烈的抽搐着,很快全身都抽搐起来,手里的瓷瓶几乎拿不住。“我不要像二皇兄那般死去,……那口气……要咽好久……”
“不怕,有皇兄陪着你。”应皇子强忍眼泪说道。他昨晚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四皇子一起饮下毒酒,以全忠义。现在看着四皇子这个样子,便把这些要证明自己的私心都忘了,只是觉得他一定要陪着四皇子,不能让他这样恐惧的死去。
“不,我不能那样死去。”四皇子趔趄的倒退两步,眼神迷离,像是喝醉了酒,还是说道,“我要跟八皇叔一家在一起。他们日日夜夜的召唤我,……召唤我跟他们去,只要我们在一起,他们就不会再跟着我。”
“八皇叔一家早已尸骨无存,你哪里跟着他们去?”应皇子道,“你是被吓着了,我已禀报圣上,让法师前来府里驱邪,不日就会好的。”
四皇子摇头,缓缓揭开瓷瓶的瓶盖,应皇子正要上前,却见他一扬手将瓶里的毒酒都泼了出去。随即纵身一跃,跳进了火海之中。
应皇子大叫一声,冲到池边,可火焰飞腾,哪里能看得到四皇子的身影。他跟着就要跳下去,被一个小厮拉住了。“皇子,这里下去必死无疑。可从另一头无火的地方下去,或许能救得四皇子一命。”
应皇子忙跟着他来到火焰没有蔓延过来的另一头,顾不得脱衣服,就一头扎进了水里。池水热得烫,应皇子本身水性也不是太好,进到水里,一时只顾着扑水,保持着不沉下去。待适应了些,这才四处寻找着。可水里都是水草,根本看不远。他想要再往前游一游,可水草缠绕,火焰在上面燃着的枯枝灰烬不住的落下来,迷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正想着看从哪里能够绕过去,领着他过来的那个小厮游过来,一把拉住他,对他直摆手。应皇子也感到体力不支,便随着他一起游了回来。
小厮爬上岸边,大口喘息着,对应皇子说道:“这片池子杂草丛生,便是没有这火,下去了也游不远的。”
“四皇子这时候还没有露头,怕是……”他没有说下去。
应皇子颓然坐地,看着火焰一路从这边烧过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却说另一边的三皇子府。三皇子定好了今日启程,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府里该安顿的也都安顿好了。可一早起来,还是忍不住把已经反复叮嘱过的话又给绿冬叮嘱了一遍。绿冬还是要跟着三皇子一起去。三皇子这镇山王是史上位,此去衣食住行所有的一切都有待他前去开创,他怎舍得让绿冬跟着他去受苦。便约定好这次不带绿冬,等他去了把行营官邸什么的都准备齐全了,再让绿冬到时候过去。新婚燕尔,怎忍分别。绿冬两眼含泪,拉着三皇子的手不放。三皇子自己也是两眼泪,可却还是强笑着抚慰绿冬。“我走后过个七八日,你便跟新皇请求,只说身子不适,想回娘家休养。我这一走,你一个妇道人家跟朝局再无瓜葛,新皇定会准许的。”三皇子道。
绿冬点头。她之所以能在这监牢似的皇宫里待得住,全因为有三皇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如今三皇子走了,再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她怎么能待得住。
“不好了皇子!四皇子府里火焰冲天,不知出了何事了。”这是一个下人进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