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格拉玛提库斯从他所在之处醒来时,凭空有了一种刚刚被一整辆犀牛从身上碾过去的感受——不是疼痛,而是麻木。就像他剩下的只是一堆用骨头和肌肉黏合起来填满的口袋,而不是某种活物……
碾过他的是一个庞大的精神意志。
那个意志无情地把他一层层剥开,审视他的内外结构,像是翻阅一本书般,从他的头脑里残暴地获得了约翰所拥有的一切。
接着,对方对他说了点儿什么,再把他抛开……
他头脑迟钝,仍继续回忆着那场会面。
谁引导了他?谁面见了他?
他颤抖着,却并非独自一人。
一些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的思维勾勒出一件记忆中金色的盔甲……一张严厉的脸孔。一把长矛……似乎闪烁着明亮的力场雷电光芒……他记得是这样。
但他看见的是一把几近纯白的矛,通体透亮,从长柄至刃尖充盈着透亮的光辉,只有极少数盘旋的一根根金线依附在长矛表面……
就像这把武器刚刚被一股至高无上的力量赐福……
谁赐福了它?
随后,另一个人从伏地的姿态中半跪起来,厚重的布仿佛在嘎吱作响,胸前吊着的饰物在微微摇晃……起初他以为那是一个十字架,但约翰仔细一看,现那是帝国天鹰的简化符号——双翼张开,头爪相连,接近十字的形状,但无疑是帝国的象征。
谁改变了这个符号?
在约翰·格拉玛提库斯百思不得其解的茫然中,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从地上陡然提了起来,强行协助他站直。当他现即便站直也比面前的战士矮上一大截时,心里竟莫名感到一丝安定。
“你不适合与我们同路,你太羸弱,无法承受吾主的意念。”高大的战士声音冷漠,神情泰然自若。
“也许吧,但那个男孩点了我的名字,让我跟上你们,”约翰笑起来,“他说,‘约翰·格拉玛提库斯,你将跟随欧兰涅乌斯·佩松,寻找咒言的原本,探寻黑暗之王的真名’,你的主人就是这么对我们说的,所以别对我意见这么大了,大统领。”
欧尔缓缓站起来,仍然穿着他那身士兵似的朴素衣服。
这让约翰想起他们刚刚在梦境一样的光明世界里,那个奇异的男孩看见欧尔时,那种沉思的眼神——当然还有欧尔的一脸欲言又止。
那让约翰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不该出现的局外角色似的。唉,毕竟他身边两个人都与帝皇熟悉得非比寻常,只有他,勉强算是和人类之主有过一面之缘。
“你有天赋,”欧尔说,打断了约翰的思绪。“学习咒言的天赋。故而……帝皇希望你与我同行。”
他沉默了一瞬,更正了对帝皇的称呼。
是的,那个男孩的确是这么启迪他们的。约翰回忆起那条河边的场景……
深色皮肤的孩子站在那条河边上,手里抱着个挺吓人的骷髅头,告诉约翰这件让他大吃一惊的事。告诉他,当他仅凭阅读记述咒言的卷轴就能产生不适,这就意味着他对这种语言的正确使用具有感应与天赋,他需要的只是学习……
他的确对语言学问很有天赋,可是咒言是另一回事。无论是它的力量,还是它的危险性。
约翰小心翼翼地对着两个一心向着人类之主的战士委婉表述:“我想善待我的身体部分,两位大人,虽然我有些恢复能力,这不意味着我就能随便断个喉咙再接回去——不过,我愿意护送一下你,欧尔,这是真的。”
“我们必须探究黑暗之王的真名。”
欧尔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四周,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光辉微微闪动。
一旦他们离开这片区域,即他们眼下所在的光辉十字路边缘,任何话语都要更加谨慎,小心斟酌该如何表达。
“但我们之中既没有预言者,也没有灵能大师。在第十五军团毁灭后,这些力量已不再属于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至少掌握一种手段,来抵御亚空间的力量。”
“可我——”约翰正要反驳。
“吾主将话说得很清楚,约翰·格拉玛提库斯。”康斯坦丁的声音冷硬,直呼他的全名,语气中没有一丝余地。
约翰苦笑了一下,耸了耸刚刚恢复的肩膀,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是的,那个小男孩确实提出了一些让约翰心里没底的理论。
当人类之主站在时间最后的十字路,感受着世界另一段黑暗之王阴影的律动,回顾曾经到来的一切,他意识到一直以来他们使用咒言的方式都不完全。哪怕是永生者莫尔斯和赤红的马格努斯亦然。
毕竟哪怕他们二人的知识,都不过是来自帝皇当年对闻道学者们的了解,而帝皇如今才提出新的观点:他们还没有真正地“认知”到咒言的诞生由来。
而所有说出咒言伴随的负面后果,都是这一认知不充足的代价——也只有当一个存在真正抵达足够触及咒言源头的深处,祂才能感受到它更深处隐藏的信息。
天使语,第一语言……虽然听起来像一种语言,但实际上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语法或词汇规则——这一点约翰早就清楚。不过,它确实可以通过音素和语素进行转译,从而引一种难以控制的精神解离状态。
这种解离状态源于对咒言本质的无法理解,而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咒言,会带来强制性的后果……如曾经被记载的种种伤及体肤身躯的灾难。
至于如何真正认知到咒言一切的秘密……约翰得到的答案令他哑口无言。
男孩说,他不知道。
“我明白了。”他说,没精打采,“这也是我该做的。回泰拉,回到黑暗之王的鼻子底下去,祈祷它闻不到我们的气味。”
男孩给他的建议就是返回泰拉,毕竟,咒言的源头就在那儿,他们需要重新追根溯源。
“你不需要为——”欧尔想继续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