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岑思卿并未就此罢休,他眼神坚定,似是在自语,轻声道“原来,娶妻纳妾,于君王而言,便是为了子嗣延续的买卖。”他苦笑一声,说道“儿臣此前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母亲无辜被贬,含冤而死,父皇明知真相,却为何弃之不顾,置之不理?原来,在您的心中,母亲也仅是一个为皇室延续血脉之人罢了。”
“你!”皇帝怒意滔天,再次被怒火引的咳嗽撕扯着胸膛,几乎难以自持。
待喘息稍定,目光触及岑思卿眼眶中隐忍的泪光,皇帝缓缓摇头,语气中怒气虽未全然消散,却多了几分温软“朕曾言明,当年你母亲荣妃遭贬,是朕出于保全她的考量,未敢轻易将她从冷宫接回。”
语毕,皇帝却敏锐地捕捉到岑思卿眸中依旧深藏的冷漠,他不禁再次长叹,进一步解释道“彼时,朕已洞悉荣妃遭遇不幸的真相,而选择隐忍未,皆因欲护你周全。所以,也才会与你刻意疏远,不使你承继宠妃之子的头衔,好让你远离宫中无端的嫉恨与迫害。”
然而,岑思卿却不以为然,无奈地笑了一声。他未曾料到,皇帝试图以这番轻描淡写的言辞,来弥补那十年间缺席的父爱。但这份难以估量的沉重和伤痛,又岂是言语所能轻易化解?
“父皇,若您真的珍视母亲,当年便应当彻查她的冤屈,而非将其卷宗掩埋于尘埃之下。若您真心欲护儿臣周全,就应像对待其他皇子那般,允我与您相见,而非将我置于不顾之境,任由皇兄与宫中众人欺凌儿臣,整整十年之久。”岑思卿盯着皇帝的眼睛,不卑不亢,继续缓缓道“依照宫中惯例,皇子公主年及十五,皆应被赐予独立宫殿。然儿臣十五之时,非但未能获得应有的居所,更是无人问津,独自面对四面冰冷墙壁度过。”
言毕,岑思卿深吸一口气,向皇帝问道“父皇,若儿臣今日没能成为储君,您可还会记得儿臣的生辰是哪一日?”
面对岑思卿这深情而又带锋芒的质问,皇帝的心中不禁怒气与愧疚交织,让他一时难以言喻。
岑思卿苦笑着,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点心碎屑上。他开始细心地拾起每一片残渣,仿佛是在拼凑一段破碎的时光,然后捧在手中,抬眸看向皇帝,问道“父皇,方才您说,若儿臣愿意迎娶侧室,您便会退位,立我为新帝。君无戏言?”
皇帝望着眼前的岑思卿,心头一紧,沉默良久,终是未吐一言。
岑思卿未等皇帝下令,自己缓缓站起身,将手中那已不成形的点心轻轻放回盘中,随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语气坚定道“那儿臣恳请父皇,为儿臣与左都御史千金赐婚。”
此言一出,皇帝不禁凝视着岑思卿,眼中满是复杂与震惊。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此时反悔只会增加他与岑思卿之间的嫌隙。
“好。”皇帝终是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与深思“朕即刻命礼部筹备,为你选定吉日完婚。”
岑思卿闻言,再次躬身行礼,但动作间却不再是单纯的恭顺与服从。
皇帝的目光在岑思卿身上停留片刻,心中忽生一种被微妙算计之感。岑思卿那初看似决绝的拒绝,实则是在静待着他抛出皇位这一关键筹码,并旧事重提,企图在勾起他内心愧疚的同时,将局势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皇帝恍然大悟,自己或许真的在不经意间,步入了岑思卿精心策划的棋局,而此刻的他,已然失去了反悔的余地。
一时间,岑思卿意外地顺从,却反而让皇帝陷入了两难境地。皇帝既希望岑思卿可以娶侧室,为皇室立即开枝散叶,却又开始无法抑制地担忧,一旦岑思卿登上皇位,便再也不受他的控制。往后朝堂会变得如何,也将是他难以预料的了。
待岑思卿离开后,皇帝躺在病榻之上闭目沉思。他的脑海中翻涌着过往与未来的种种可能,试图在纷繁复杂的思绪中寻得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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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皇帝的种种忧虑,终究只是无端的揣测与臆想。
自始至终,岑思卿都未曾有过任何欲擒故纵的算计,更未曾料到皇帝会为了让他立侧妃,而轻率地将皇位作为交换的筹码。
与皇帝一样,此刻岑思卿的心中,同样被复杂的情绪所困扰,难以平复。一回到景祺宫,他便有意去找萧楚曦,告知她今日所生的事情。但偏偏,萧楚曦此时却由巧儿陪着外出散心去了,唯留一室的空寂。
无奈,岑思卿带着一身的疲惫,缓缓步入偏殿之中。他吩咐夏至安备下一壶佳酿,试图借酒消愁。
随着一杯又一杯清酒的缓缓入喉,一抹悔意悄然爬上岑思卿的心头。他悔的是,自己一时赌气,加之没能抵挡住皇位的诱惑,竟点头应允了迎娶左都御史之女,作为自己侧室的安排。
然而,此刻,岑思卿想要反悔,也已经为时已晚。
未待萧楚曦回来,皇帝的谕旨便已传至礼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得违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