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体会过劳作,也没喝过山泉和牛奶,但他就是想象得出。这让他升起了一股浓郁的失望。这种幻想和失望,也许都来自老师们那充满魔力的嘴巴。
他莫名烦躁了起来,仿佛他此时真成了一条搁浅的鱼。他躺在窄床上,用力凝望着天花板。苍白的灯光炙烤着他。
“你……还好吗?”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一尾轻舞婉转的游鱼,将僵硬的空气搅开了。
他转头,看见了慕雅眼里的关切。
忽的,一道酥麻的闪电击中他,从天灵到脚底,由里到外,缓释着每一道糜烂的伤口。空气仿佛也一下子流通了,清新的畅然从他毛孔里沁入。
他从未这么明确过,也从未这么懵懂过。像婴儿来到世界出第一声哭泣般自然,他颤抖着张开嘴,努力蠕动嘴唇:“你……你还好吗?”
“那一脚……你被踹了一脚……”他的声音更抖了,这似乎对于他的声系统来说是负荷的工作。
“我……我没事……”慕雅显然吃了一惊,她低头说,快快地说。他确定,她也被那道酥麻的闪电击中了。只不过没有他的这般炽烈。
“你还好吗?”电风扇坐起,急迫地问,他想要再次获得那道闪电降临。
“我好……”慕雅揪着双手,这种情况让她害怕,但也不太害怕。“你好吗?”她快快地问,像是踏上了某种神秘的韵律。
“我好,你好吗?”电风扇,跪在床上,赤裸的视线赤裸地望着慕雅,一身刚换的绷带又开始点点染红。
“我好,你呢?”慕雅抬起了头来,这抬头也像是某种韵律。她感觉到了这种韵律的强大与她的顺从。
“我好……我好……你呢?”电风扇不被绷带覆盖的双眼泛滥起了泪花。那看上去就温热,慕雅想。
“我好,我好,你好吗?”慕雅的脖颈不由自主地上下点动。
“我也好,真的很好,你好吗?”电风扇也是,他的脖颈以同种韵律点动。
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脖颈为何会擅自动起来。但原因似乎来自于古老的源头,他们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
“你好吗?”
“我好,你好吗?”
“我好,你呢?”
“我好,你呢?”
“我很好。”
…………
他二人这般痴傻地对答了很久,像老师们讲得大自然里叽叽喳喳的鸟儿,不知疲倦。
电风扇起身,出门去了。慕雅怯怯地留在了医务室里,进入了等待。虽然她不明白她为何要等待。
不一会儿,电风扇回来。他怀里抱着一个罐头,是加热好的。
“吃吧。”罐头推到慕雅面前,罐头下面还垫着一个黄乎乎的馒头,很粗糙,但那好歹是馒头,“你刚才都没吃饱饭。”
慕雅接过馒头,下意识就掏出了兜里的塑料袋,摊开,推到电风扇面前。里面是满满的肉饼,已经软了。
她猛地想起电风扇吃肉饼会干呕,就要将塑料袋拉回自己面前,但电风扇已经拿起肉饼,吃了起来。
慕雅不再说话,一边听着电风扇的干呕,一边吃着罐头肉饼和馒头。
谁都没有客气,似乎肉饼与馒头罐头是等价的存在。慕雅将馒头掰开,与电风扇一人一半,俩人罐头和肉饼都吃,没有推劝或谦让,只是自然地进食。
“你下午干什么?”电风扇用肉饼沾着肉汤往嘴里送,含糊不清地问道。
“他们让我下午去后厨帮忙。”慕雅也学着这么吃,有些忐忑地说。
电风扇怜悯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天天换地方工作?我昨天在洗衣间看见了你。”
“我不知道……”慕雅苦恼地咀嚼着,每天的新环境让她苦不堪言。尤其是当人们不友好的时候,漫长的一天很难捱。
“在厨房具体干什么?”
“他们说制作肉饼。”
电风扇的目光更怜悯了,伸手将罐头收起。慕雅用眼神询问。
“罐头晚上再吃吧。”他说,“反正你吃了也会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