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嚣醒来后就被告知了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内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宇文乖张和宇文州不但赔掉了一年军费,还把祁门给赔掉了。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生气,但他却并没有想过要赖账。
事实上,如今的现状比他当时倒下时预计的要好多了。
他本来想过的最坏的后果是自己再也不能醒来的,便是好一点的后果,徽州也保不住。
谁想到在没有情绪师坐镇的情况下,除了丢了一个县和损失一些钱财,宇文军阀竟是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伤亡和牺牲。
从这方面讲,他是要感谢洛尧森的。
不管如何,是他吸引了乖张的注意力,让他没跑出去乱窜。
——幼弟的直觉虽然准,但准确的方向往往会让人措手不及,过去没少因为这个被坑到,他是真怕他顺着直觉去找偷袭自己的凶手。
也就对上的是洛尧森,换旁的那些骄矜的情绪师,被乖张冒犯了,肯定不会留他一条命,六十万大军一年的军费虽然多,但能抵了乖张一条性命,总是值的。
至于这次洛尧森救自己,那些下属觉得多此一举,但他却清楚不是的。他只是醒了,不代表实力恢复了。
因着以上种种,洛尧森过来的时候,宇文嚣的态度很好。
洛尧森打量宇文嚣,他对这个男人算不上熟悉,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的军演,那时这个男人一身悍勇,看人的目光跟狼一样锋锐噬人。
如今的话,虽说狼没变成兔子,但也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
宇文嚣敢在这种时候见自己,不得不让人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气魄。
“洛帅请坐。”宇文嚣轻咳一声后招呼道。
洛尧森也没跟他客气,坐下后,他意思意思关心了两句,就开门见山问道:“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州叔说你和江永杰交过手?”宇文嚣问。
这下轮到洛尧森挑眉,“你知道那是江永杰?”
“知道。”宇文嚣道:“当初他偷袭我的时候我就认出他了,他这次过来,也难说是真的趁火打劫,还是杀人灭口。”
洛尧森松了口气,既然宇文嚣知道是江永杰,那对方应该能拦住江永杰。
才这么想,就听宇文嚣道:“估计拦不住江永杰了,当初他偷袭我,就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我怀疑他在各处都挖了地道。”
洛尧森皱眉,“徽州的地道已经被现了。”
“那肯定还有没被现的。”见他惊讶,宇文嚣笑道:“你跟江永杰打的交道少,我却不一样,当年江永杰还不是军火贩子头头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他那个人是个悲观主义者,做一件有风险的事情,若不是准备了十条八条的退路,他是绝对不会去犯险的。同样,寻常手段恐怕根本抓不住他。若是带着恐惧兽或者悲哀兽的情绪师,或许还有可能把他抓住。”
他这会正虚弱,言笑晏晏的样子倒是削弱了身上属于武将的悍猛,看着有些文质彬彬。
洛尧森略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恐惧兽主防御,防御本质上就是一种隔离和抵抗,就像当初钟灵的朱厌形成了防御罩阻止他离开一样。而悲哀兽就更好理解了,控制本就是一种防止敌人逃脱的手段。
听说宇文嚣和江永杰打过交道,洛尧森顿时打起精神问道:“那你知道江永杰具体的来路吗?他是哪国人?”
宇文嚣一怔,随即好笑道:“你怀疑他是外国人?”
不然呢?
洛尧森的表情这样说道。
宇文嚣摇了摇头道:“江永杰十有八九是间谍,但他也是实打实的景隆人。”
怎么可能!?
宇文嚣淡淡笑道:“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你。”事实上,他都有些奇怪地,洛尧森那样的出身,居然没有成为叛国贼。
毕竟景隆对他可不好。
换个立场,他如果和洛尧森一样在贫民窟长大,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叛国。
洛尧森明白他的意思,但是……
“我确定江永杰不是贫民窟的人。”别看他似乎对贫民窟并不十分上心,但实际上,贫民窟的人如今最好的出路就是进入洛尧森的麾下当兵。也因此,贫民窟那边的人口变动,他其实是了如指掌的。
“谁跟你说只有贫民窟的人才会觉得自己被国家亏待了的?”宇文嚣嗤笑了一声,“事实上,江永杰还是贵族出身,虽然是小贵族,但也比你强多了。不过家门不幸,他有一个容貌绝色的姐姐。那个姐姐被一个年老情绪师看中想要娶回去,偏他姐姐是个坚贞不屈的,宁死也不肯嫁给一个老头子,直接撞墙自杀了。不过那情绪师可不是个好脾气的,江永杰姐姐死后他恼羞成怒,一口气将江家同辈中的所有姐妹都纳了回去当小妾。江永杰就只有一个亲姐,因着他亲姐一死了之,其他堂姐妹遭了难,一时间便引起了江家其他房的敌意。”
顿了顿,他道:“江永杰的母亲是被族人的话活活气死的,他父亲则是跟族人生肢体冲突,一只眼睛被弄瞎,断了仕途,想不开之下自杀的。”
“其实只剩下江永杰之后,江家族人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加上江永杰那会年纪还小,所以秉持着补偿的心态,江家对他并不差。无奈江永杰并不是个心大的,父母亲姐的下场以及族人当初的嘴脸他始终都没有忘记。”
洛尧森恍然,难怪江永杰的情绪兽是悲哀兽。
那样的人生,可不就是悲哀吗。
于江永杰而言,他不能怪已经付出性命为代价的亲姐姐,也不能怪那些失去儿女姐妹的族人,便是父母的死,在族人用心抚育自己长大之后,似乎也不能提起了。而当初那个情绪师,估计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他能恨谁?
当然是恨让情绪师横行无忌,草菅人命的国家了。
即便是他的恨,也带着浓浓的悲哀。
——哪怕将来某一天“大仇得报”,恐怕他也得不到解脱。
因为他很清楚,那个情绪师的恶是个别,就跟任何一个恶人是个别,而不能代表所有景隆人一样。
他的恨,本就是一种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