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地会这么讲?”
“什么?”
时晴不解,他却露出了笑容:
“你不是还有很多机会、很多能力去见到那些相熟的人吗?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往何方啊!是你的一百年见到秋阴的概率大,还是我的一百亿年重逢秋阴的机会多呢?我想还是前者吧。”
虚拟实境中的明都转过头来,洁白的牙齿闪闪亮,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充满了年轻人似的青春活力。
时晴记忆最深的却是二零四五年时那张忧郁沉默的脸庞。现在的李明都和她的记忆有着那么多的不同,她竟不敢正面观看而低过了头。
她沙哑地讲:
“那要是万一见到了呢?”
“确实,世上总有万一之可能。”李明都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一定会把你的问候带到的。”
“那要是之后,你又见到了我呢?”
李明都抬眼凝视着这位倒映在球罩显示幕上的接线员,对上了时晴的眼睛。他知道时晴是明白的。时晴也知道他是明白的。
他们都知道,在将来,他们几乎没有可能再相见了。
“毕竟总是有万一之可能的。譬如你见到秋阴而我没见到,你能把她的和你的故事再好好地讲给我听吗?”
但她却变得镇定自若,沉静地继续说:
“譬如你见到了,我也见到了,那么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故事互相分享,这样,故事得到了分享,便变成了原来的一倍,填补了时间上的未知了。”
于是他也笑了:
“好,那就到时候,在乡下,河边,小瓦房的门口,椅子上,我们再好好再说罢。”
接着,指挥中心放了一个小假,所有人休息了十分钟,其中包括吃饭的时间。
十分钟后,第三实验正式开始了。
当时,氧气的释放进度已经到百分之四十,李明都人体的生存时间已在变少。可观测站及行者号还没有收集到全部的环境参数。
因为有一个参数,极为特殊,需要李明都亲自进行。
收集这个参数的流程被叫做补充流程,李明都一开始规划时没有想清楚。他出的最后几天,参同才和他讲清楚的。
“这是你自己设计的事情,你需要全部亲自独立完成它……”
频道里,接线员时晴再次给他念了一遍补充流程的提要:
“为了完成收集,你需要将意识逐个转移,转移的顺序是从人身到不定形身到机器身到人身。在不定型和人身的停留都是到系统出提示,我们会用纳米机器检测神经信号。机器身的停留在第六个神经脉冲向心出汇报。记住了吗?”
“我记得非常清楚。”
李明都点了点头,然后暂时关闭了通讯。
接着,他便专心致志地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这颇花费了他一点功夫。因为他的心已经不可能再得到任何真正的宁静了。但静心的过程可以把逐渐融合的三个身体的视野全部重新分离到三个身体各自的感知中。这种分离标志着三个大脑都暂停了对从其他两个身体射来的神经信号的处理。
他的意识也就独立活跃在其中一个大脑之中。其他两个身体便像是植物人一样暂时地停歇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宇宙无法计量光阴。
可能是数分钟,感觉上或许是一辈子,电磁的底噪从人类的世界消逝,新植入的纳米机器带来了稳定的计时声。在接近大脑的地方,一个特别的光信号转化为化学递质的瞬间,李明都意识到这是转移意识的时机。
于是一声“一”嘹亮地导向了不定型的思索中。
不定型的大脑与人类的大脑并不相同。它存在一种分布式原理,神经微管结构遍布在最内部器官皱褶的表面。纳米机器能够侦测到微量递质的传出。
意识活动的激活使得皱褶的皮层射出了大量信号。
“二。”
从意识活动激活,到皮层信号被纳米机器接受,也有一个微量的误差。这个误差对于补充流程的计算而言,可能是致命的。
因此,纳米机器另一个行为就是衡量不定型神经信号生传递的度和度变化。
“数据记录正常。”
观测站内来急报,他们需要将大脑内部神经递质低传递信息产生的延误从数据中删除。
紧接着,二的声响在下一个间隔已经传递到了机器身的体内。
对于机器身的监测是最为简单的。
意识活动在存在的瞬间,心已给出确凿的反馈。
李明都好像听见了一声:
“你好,你又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