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老人眼神不如以往清明,恍惚地看着她。
“奶奶,您叫我?”宋仪卿轻声说。
“我虽然整日在家,外面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老太太声音很轻,胸口起伏,进气多出气少。
“奶奶耳聪目明。”
“听说你最近跟晋家人走得很近。”
“嗯,是交了新朋友。”
“在自家公司实习,还顺利吗?”
“爸亲自带我,学到很多东西。”宋仪卿垂眸。她不理解宋载行为什么不进自家公司,选择自己在外面创业,让那些机会都白白落在她头上。
老太太咂咂嘴,口腔一股血腥味。“你爸没管好你,晋赵两家的事,是你能掺和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没说过吗?”
她那点伎俩自然逃不过老太太的法眼,宋家自诩清流,家规就是不立于时事之中,不许打着宋家的招牌攀附赵家或者晋家这两棵参天大树。大树坍塌下来,是会砸死人的。
宋仪卿没说话,确实没人管好她,父亲有自己的家庭,母亲残废,终日以泪洗面,谁有空管她。
“你以为晋家那个孩子,就能救你出苦海?”
“奶奶也明白,宋家于我来说是苦海。”
宋仪卿眼色晦暗不明,宋家确实是她的苦海,她从来就不想做宋家的孩子。“反正都逃不过联姻的宿命,我自己选一个怎么了。晋家如日中天,这么好的亲家,奶奶不夸我有本事吗?”
老太太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家,可是自损八百有什么意思?”
“家?”宋仪卿皱眉,“您说什么是家?我妈的腿是怎样断的。包括我十二岁时怎么被绑架的?您知道,‘家’里人都知道。”
这些事多亏晋辙为她查出来,是岳女士的娘家动手,宋家在事情生后息事宁人,选择不追究,默许岳家拿她们母女来痛快的泄愤。
然后宋岳两家重归于好。
“她腿断了,命也去了半条,当然,这是她插足别人家庭的代价。”宋仪卿说起她妈,像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我从那个破仓库被救出来时,宋家在给宋载源办生日宴会。是啊,不过是一个小三和小三的野种,不值得被保护。那时候我爸沉默,您也沉默,整个宋家都沉默。”
宋仪卿听不得家这个字,她哪有家?
如今贯城几家权贵厮斗,她恨不得拿命把这池子水搅浑,她只恨自己力量单薄,效果微乎其微。她是宋耀唯一的女儿,整日跟晋家的幺子大摇大摆的进出,有心的人自然会编排。
时局敏感,如果和晋家的牵扯暧昧,就会招来赵家的记恨,尽管赵家已经在摇摇欲坠的边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拖谁下水都可以。
这些大家族每一辈基本只会重点培养一个走仕途的,宋载源坐上那个位置还这么年轻,脚跟都还没完全站稳,太太只想安稳过渡这几年。丈夫走了,她是这个家的掌舵者,她当然秉承他的遗愿。
“和光同尘方得长久太平。”宋家爷爷临死都还在叮嘱。
不争锋芒,不显山露水。这个百年家族的祖训。
宋仪卿不忍看老太太眯着眼喘气,眼神游离,莫名说了一句:“奶奶,你从不像对湛哥那样对我好。”
“你奋力想毁掉的家,是他奋力要撑起来的,你们境地不同,我的心怎会一样。”
老太太说得费力,但是坚定。
“你只要别再犯糊涂,家里人我会跟他们打招呼,没人拿你怎么样。你是我孙女,怎么会不疼你?”
真疼惜也好,假惺惺也罢,宋仪卿落了一个淡然的笑,走出病房。
外面守着的人见她出来,也没多想,叫了医生护士,大伯一家都进去了。宋载行站在廊下,他是何等聪明,盯着宋仪卿,眼里充满警告。两兄妹终究是像的,就连被不同事情逼出来的一丝狠戾,都旗鼓相当。
“湛哥,爸从南海赶回来,应该到了,我去接他。”宋仪卿说完,和迎面而来的岳女士四目相对。
“小野种,等着。”岳女士低声呵斥,声音只有她们两个听得见。
私人医院的贵宾休息室里。
“这就是你养的宝贝女人生出的宝贝女儿。伙同外人拖宋家的后腿,还差点把我们岳家卷进去!费尽心思把她弄进公司,这养不熟的野种就是这么报答你的。”
“不就是竞标提前泄露,还没翻天,让人补救了,没那么严重。”
“这时候了你还在维护你的心肝儿,宋耀啊宋耀,你真是恶心!南海的事要不是我爸拿出钱来帮你填亏空,你能囫囵个走出来?”
“我会白占你们岳家便宜?哪次不是成倍奉还,要你说怎么办?赵家已经在剜肉补疮了,想捡便宜的人多的是!晋家起势是迟早的,老妈的思想落伍了,如今站队又怎么样。”
宋载行从奶奶的病房被医生赶出来,就到休息室里,看自己的父母争吵。
抓不住重点只想骂人的妈,只想着和稀泥又心机深重的爸,没一个人真的在意生死未卜的奶奶病情如何,还有平白卷进来的外公家。
宋载行脸色沉下来。
“消停点吧。”他开口,对上宋耀的眼睛,“提前告诉您个好消息,赵家在广州的那片地,已经是一笔烂账了。您和晋家都拿不到。”
“明天看新闻就知道了。”宋载行皮笑肉不笑,“钱拿不回来事小,被抓住把柄事大。爸也拎得清吧。”
“好本事。”宋耀眯着眼。从上到下打量自己的儿子。“你去广州,悄悄儿地替郭家平账,抹掉了他家参与的痕迹,你哪来的钱?”
“当然不是您的钱。”宋载行在赵祥那里分了一杯羹,一起竞标蓝鲸的地,这些事宋耀压根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