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8章瞿塘巫峡
船上的日子枯燥而无奈,但那客船无时无刻不是随着江水向下流动,这路程却也很快。
“公子,过了白帝城便入三峡了,今日已过晌午,已不及过去了,我们需得歇息一天,明日一早出,白天过瞿塘关,过了瞿塘峡再歇息,后日过巫峡,西陵峡须得两日时光,总共须得四日工夫呢。”白帝城码头上,船头的祖江生一边收拾整理缆绳一边道。
“四天?这么慢?”朱文琅讶道。
“这已是顺水,算很快的了,若是逆水入川,得要一个月呢?”
“差这么多吗?”朱文琅更是惊讶。
“那是自然,若是逆水而上,得请纤夫拖船,快不起来的。”
“这个我知道,我们那边也有纤夫。”唐玥在一旁叫道。
“哦,一切听祖兄安排吧。”
“三峡水急滩险,小的们不敢冒险,觉得还是多耗些时日保险些。”祖江生道。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祖江生等人便开始收拾船具,启程离开白帝城,直入那瞿塘关而去。
瞿塘关,又称“夔门”,乃是三峡的西入口,过了夔门,便入了盖世闻名的三峡,历来素有“夔门天下雄”之说,与“峨眉天下秀,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并称天下四奇。
夔门是由江北的赤甲山与江南的白盐山组成。南名“白盐山”、北曰“赤甲山”。夹江对峙,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巍峨峥嵘,峡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呈欲合未合之状,堪称天下雄关。古人有诗咏瞿塘曰:“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
这里河岸的山崖高百余丈,河面却只有三四十丈宽,宛如一道巨大的石门,真可谓“两山夹抱如门阀,一穴大风从中出”,“白盐赤甲天下雄,拔地突兀摩苍穹”,北边的赤甲山土石呈红色,南岸的白盐山山呈灰白,一红一白,隔江相望,恰如一个红装,一个素裹,可谓奇景。前塘诗圣杜甫曾有诗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一个“争”字,万水合流奔腾而入之景跃然纸上。
纵是朱文琅这么一年多来也算跑了不少地方,却也被这眼前的美景所醉。唐玥也钻出船舱,牵起朱文琅的左手,并肩而立。
“公子,小姐,站稳了,这地方水快。”那祖江生叫道。
果然,那客船愈加靠近夔门,便愈觉水势渐急,那船便如一片风中的树叶一般,随波而下,此时竹篙早已探不到江底,祖江生等人除了能以木桨和船舵略略把稳一下船身之外,丝毫都没法减缓那船的去势,不由自主地顺着越来越快的奔腾的江水而下。
唐玥紧紧抱住朱文琅的手臂,朱文琅也只得老老实实在甲板上坐了下来,任那船带得自己晃来晃去,此时此境,任你便是那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便是那武林第一人,便是有着那凡入圣的神通和手段,也只能听随那江水把自己晃荡得东倒西歪,直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般,毫无还手的余地。
一个人,即便你是那万物之灵,是这人世界的主宰,无论你有多大的权势和地位,在这大自然面前,也只能是一个老老实实地听任那自然的摆布的棋子。此时的朱文琅,深切地感受到那种自然的威力,感叹着一种受人支配着的无可奈何的无奈。
入得夔门,那江水越来越快,船行也越来越快,两侧青山高崖百丈,光秃湿滑,猿猴难攀,直如柱子般直插水中,抬头望去,头顶之上除了一小片蓝天,连日头都已被遮挡在山崖之后,河面上冷风猎猎,直入颈中,饶是朱文琅内功精纯,也是不觉有一丝寒意,唐玥更是紧靠在朱文琅身边,身子都快贴入了朱文琅的怀中。
船工们都守在船尾船头,或站或坐,或桨或篙,死死地盯住江面,不敢有一丝一毫地疏忽,祖江生则站在船头尖上,手持两丈有余的大粗竹篙,时不时地往这边一撑,那边一扳,或避开暗石,或躲闪旋涡,或远离岸崖,在如此湍急的江水之中,若有丝毫不慎,这船便可能在暗礁上碰个粉碎,或是在旋涡中被水流撕成几块,甚或是直接撞在两岸的石崖之上,此处水深数丈,水流又急,一旦失事,便会尸沉江底,连水性极佳的船工也绝难幸免,更何况朱文琅和唐玥两个不识丝毫水性之人?
此时的朱文琅虽是武功一流,却是一点也帮不上那些船工的忙,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船舱之中,把自己二人的性命交在这些船工和这艘客船之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那两岸高崖的秀景?心中只愿这段惊人的路程过去得越快越好。
客船随江水如奔马般顺流而下,比之平日里几乎快了数倍。可怪那江面一直也不见宽阔,总是只有这么四五丈宽,倒似江水在这群山之中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气力地挤出一条路来一般,总是被群山所围,施展不开手脚,弄得这江水快如奔马,蜂拥而下,出巨大的浪涛之声。
朱文琅和唐玥坐在船舱之中,耳朵都快震聋了,却是谁也不说话,不是不想说,实在是因为自己也知道,即算是说了对方也是听不见的,天地间只有那江水轰鸣的巨响。
如此行得数十里,只觉那眼前一亮,江面突然宽阔了许多,那江水登时缓和了下来,恰如从一个草莽的英豪忽然间变成了一个闺阁的秀女,那奔腾的浪涛一下子安抚成了缓缓温柔流淌的大江,声音也突然低了下来。
朱文琅觉得奇怪,从船舱中探出头来:“祖兄弟,到哪了?”
“公子,过了瞿塘峡了,前头便是巫山县境了。”祖江生回头道。
“这么快?”朱文琅讶道,看看天色,还不到午时时分,才过了一个半时辰。
“是啊,公子,今日还算好的,没出什么岔子,弟兄们都挺卖力的,天气也好。所以还算顺当。”祖江生的声音里透着轻松和快意。
“这也算顺当?那不顺当的时候呢?”
“不顺当的时候这船陷在水涡里净是打转,就是转不出来,人都能转晕了,不注意就得掉江里去,就这二十多里水路,有时走一天也走不出来,光打转了。要是再入黑,那就只能是菩萨保佑了,谁也保不准有没有命出来的,礁石上碰一下或是崖上磕一磕,就是铁定的到水龙王那儿做客去了。”
唐玥听得直咋舌:“早知道这样,我可真不敢坐了。”
“今日是托公子小姐的福,顺风顺水的,顺顺当当就过来了,啥也没耽误,今日里公子小姐可以在这巫山县好好歇歇,明日咱们起锚走巫峡,那就好看多了。”
“祖兄,今日不是还早吗?不走了?”朱文琅看时辰尚早,本以为今日还要过巫峡的。
“公子,进了巫峡,百余里水路没个下锚的地方,须得一气过去,现在走的话今晚就出不了巫峡了,小的们不敢在巫峡里行夜船。明日一早起程,一天也就过了。”祖江生老老实实道。
“哦。”朱文琅恍然。
“巫峡也像这瞿塘峡吗?那有什么好看的?”唐玥对方才所过的瞿塘峡仍是心有余悸。
“小姐,这巫峡和瞿塘峡不一样的,好看,水宽,也稳,两边的神女峰,飞凤峰,都是极好的景致。小姐保准喜欢。”祖江生笑道。
“真的?琅哥,那我们明天好好看看。”
“呵呵,好好好,听你的,不过今晚可得歇足了,明天不许叫困,呵呵。”朱文琅心疼方才过瞿塘峡时唐玥吓得够呛,听唐玥如此说,满口应允。
“琅哥,那今晚我们歇哪?”
“就在码头上找家客栈吧。”朱文琅想想。这段日子二人老在船舱里睡,歇息得并不好,既是得机会,上岸歇一晚也好。
“那我们靠岸吧。”唐玥喜道。
待得客船靠上码头,唐玥急不可待地一把跳上石阶,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朱文琅跳了上去,也不由自主地要倒,忙定了定神才站稳。
“公子,小姐,过瞿塘峡水急船快,刚下船都是这样的,一会就好。”看着唐玥迷惑的眼神,船上的祖江生笑道。
朱文琅却已知那是因为二人在船上习惯了方才剧烈晃动的甲板,一踏上实土,反而并不习惯,就好像刚从岸上踏到甲板上一般,也容易摔跤。
这巫山县城地处三峡之中,游人稀少,客栈并不多,朱唐二人好不容易找了家稍稍干净一些的客栈,订了两间房。
好好用热水烫了个脚,唐玥仍是兴致颇高,不住地说起在那瞿塘峡中时的感受,谁知说着说着竟是困了,依在朱文琅的怀中睡着了,朱文琅心中疼爱,不忍将她推醒,竟是坐在床上也睡着了,居然由得唐玥在怀中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