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决意在梁山举事后,王伦对未来做过各种设想,随着梁山展到现如今的地步,王伦同样站在朝廷的立场,设想过面对梁山时,会采取哪种方式应对。
哪怕他用更多的感性而非理性,王伦都觉得,朝廷继续如同真实历史那样,对辽国用兵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但他还是低估了“燕云十六州”这五个字的魔力,低估了这五个字以及这块土地给大宋君臣们带来的诱惑。
站在后世人的角度,王伦知道,哪怕自己的事业不能成功,未来还会有一位明太祖朱元璋,所以他对燕云十六州的感情,远没有这个时代的宋人这般深厚。
但是在赵官家和满朝文武看来,这是本朝太祖皇帝去世后,距离收复“燕云十六州”最近的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舍不得错过和放弃的!
所以与其说是赵官家执着于收复十六州,不如说是整个大宋朝畸形存在了一百多年,形成了一个扭曲的共识,不管皇帝还是文武官员、甚至一部分百姓,都热切期望着任何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
果然,王伦这句话问出口后,宿元景的神情一下子就生了变化:“收复燕云,是太祖太宗以来的夙愿。神宗皇帝有言:复燕云者王!难道将军就没有这般志向么?”
王伦习惯地看向了两位军师,看到朱武的神情变了数变,又看到许贯忠眉头微皱了起来,便笑着说:“太尉,稍歇!”
宿元景知道这是暂停会谈的意思,便也借口更衣,于是王伦请他们到隔壁坐了歇息,与许贯忠、朱武也去了后院。
“两位军师怎么看?”
朱武摇着头:“此次朝廷给的待遇实在太好,只怕朝堂上下,都一心想要北伐,怕是已经魔怔了!”
许贯忠眉头皱的更深了:“朝廷眼中的贼寇,方腊、王庆皆平,田虎受诏安,唯我梁山独存。若我等是朝廷的官员,只怕也觉得这天下安定在即,便一时给了梁山许多好处,仍教我等北攻辽国,如能借此机会,光复燕云,顺便消耗我梁山兵力,未来宇内一统,宋与高丽东西夹攻女真,金国也不能久存,再渐削我梁山之羽翼,藩镇亦可消除。”
王伦轻叹一声:“本以为朝堂之上,只有赵官家一个蠢货,今日看来,满朝文武之中,蠢货还多着呢!”
他觉得许贯忠说的大概就是朝廷许多实权官员们的真实想法了,因为这套路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若只看结果而不是过程的话,赵官家上台后,大宋朝从某一个视角看过去,的确算是欣欣向荣:向西南打青唐吐蕃,拓地千里;向西北延续宋哲宗的政策,步步为营,打得西夏不断后撤;国内虽有叛乱,但大致都被平定;世仇辽国恰好处于最虚弱的时刻,墙头草高丽又跳出来投靠。
又有一支精锐的西军,在西北能打得西夏称臣求和,在江南、荆湖,又能消灭民乱,打得干脆而且利索,西军未必弱于唐朝,也可以称一代强军!
但王伦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唐朝之后的吐蕃政权,任意一个大一统王朝都能够轻松搞定,关键只看统治者愿不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西夏这个本就不该出现的政权,也就大宋朝这样的奇葩朝代才可能让他独立出去的。
西军在大宋朝军队序列里是强,但一米六在一群一米四里面是高个子,遇到一米八该怎么说?
偏偏历史已经证明了,西军这个一米六,遇到衰弱的辽国一米八,就是打不赢!
西军如果能够顺利转型为骑兵化,本可以继续长个子的,可惜这个转化的过程被童贯给破坏了。
王伦并非看不起西军,而是觉得这样一群本来有更高成就的汉子,就活生生地被大宋朝的奇葩制度给毁了。
范仲淹之后,文官统领的西军,经常出现下面的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西军的武将表示,前方恐有党项人的埋伏,不可冒进;文官表示,蛮夷懂个屁的兵法,给老子冲!
于是武将无奈领兵冲杀,然后中了埋伏,全军覆灭。文官转头上书朝廷,表示武将跋扈,不听劝阻,罪责都在武夫。
第二种情况是,西军的武将表示,要趁对面阵型未拢,冲杀过去,敌必溃败;文官表示,某运筹帷幄、成竹在胸,不可冒进,且缓缓压上去!
于是战机稍纵即逝,现机会失去了,文官们立刻开始上演第一种情况。
所以王伦看了、打听了、听人说了许多关于西军与西夏的战事情况,听到最多的四个字就是“轻敌冒进”。
也难怪王伦一直觉得奇怪,是不是西军的将领们就只会这一招:埋头猛冲。后来现,写战报的都他娘的是文人,他们可能不懂军事,却很懂得政治。
王伦现在猜想赵官家和朝廷重臣们的心思,大概就是:西军这般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合该用在北伐上面,岂能教一帮水寇拖住了手脚?
与两位军师统一了思想,王伦再次回到谈判桌前,对着宿元景说:“朝廷若想要求和,咱们就谈和,各以当前疆界为限,互不侵扰,朝廷若要北伐,我梁山还可以派兵,攻灭辽国在渤海的水师。”
“要我等受诏安,那是万万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