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知道,沈器远他们这样的处理办法,不可避免的会错杀一些人,但是他并不在乎。
他只希望,沈器远能够彻底控制住平壌兵马,并在接下来南下汉阳城的过程中,尤其是在废立李氏宗室的过程中,能够确保平壌兵马完全听命行事,不会中途反水。
毕竟李倧在位很久了,难免会有一些人死忠于他。
与此相反的是,沈器远将来进军汉阳的行为,不管怎么粉饰、包装和美化,在传统观念看来,其实质就是一种犯上作乱。
一个操作不好,就有可能阴沟里翻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回都督的话,要说完全掌握,也算完全掌握。但是眼下,平壌人心思变,大乱就在眼前,若要做到都督军中这般令行禁止,如臂使指,那却差得远了。”
面对杨振的询问,沈器周倒也没有欺瞒,而是说了实话。
他在杨振的军中待过,知道金海镇军队组织严密、层级清晰,总镇下面有各路,各路下面有团营,团营下面是营、哨、队、棚、伍,不仅各大团营的人马数目清楚明白,而且杨振的军令能够畅通无阻传达到最底一层。
在杨振军中,能够做到这一点,是最基本的操作,但在平壌军中却是一种奢望。
平壌军到底有多少人,莫说沈器周说不清楚,就连沈器远本人也说不清楚。
因为虚报冒领吃空饷这件事,不论在以前的朝人军中,还是在现在和宁国平壌军中,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李朝武官地位低,待遇差,要提高收入,维持体面,几乎都是依靠吃空饷。
这都不是潜规则了,而是摆上台面人人皆知的惯例了,区别只在吃多少而已。
平壌军号称十万,说明有大约十万人吃粮,但实际上到底有没有十万人,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比如一个指挥,粮的时候有五百人,但是到了上阵的时候可就未必了。
彼时能有两百个青壮上阵,就已经是这个指挥天良未泯了。
但是这些事情,却不能对外人道也。
最起码眼下正是谋求杨振大力支持平壌军的时候,这些内情却是不能跟杨振说的。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我兄长坐镇平壌,正在整编平壌兵马,已将全部兵马分为前中后三军,从各营挑选精锐的选锋为前军,以各营仅次于选锋的壮勇为中军,以平壌内外老弱男子可用者为后军。
“截至卑职离开平壌的时候,前军已经从平壌城内外选拔完毕,已编成前军四个营十个指挥,共计五千人。这个人数,是实打实的,而且都是能骑马张弓的骑兵!”
“四个营,十个指挥?你们一个营几个指挥?”
“是这样的,都督,其中三个营各三个指挥,共四千五百人,另有黄潩遴选五百人顶盔披甲为前锋,给三倍钱粮,独立为一营!”
“哦?”
杨振听到沈器周这么说,马上就明白了。
过去是吃空饷,现在遮羞布也不要了,直接给三饷了。
不过,对此他并不怎么太在意。
因为,沈器远他们这些人,能想到要把他们麾下所谓十万兵马分为前中后三军,让那些比较精锐一点的人马当先锋,而不是混在一堆乌合之众当中随波逐流,就已经挺不错了。
“这一点,沈都元帅做的很不错。只不过,沈都元帅派你来,恐怕不是叫你来恭贺我金海镇连番大捷,或者汇报平壌军整编情况的吧?”
“都督英明!卑职兄长特派卑职前来拜见都督,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先是请示都督何时亲赴平壌方面坐镇。卑职兄长以及平壌军全军,正日夜翘盼望都督亲率征东军主力到平壤坐镇。”
沈器周终于说到了他此行的关键之处。
而从见到沈器周的那一刻起,杨振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
“呵呵,要我率军亲赴平壌坐镇,可是有条件的。不知道去年冬天的卧牛岛密约,平壌方面还记得吗?”
杨振所说的平壌方面,指的当然是沈器远及其一干心腹部将们。
而他所谓的卧牛岛密约,则是去年十一月在大同江口的卧牛岛上,杨振与沈器远秘密会面时达成的约定。
这个密约是有白纸黑字,双方签字用印的,内容是杨振协助沈器远驱逐鞑虏、废黜李倧,而沈器远方面的交换条件,则是事成后以北方二道之地相赠。
当时迫使沈器远签订这个密约,有一定的乘人之危的嫌疑。
因此许多时候,杨振不好公开提及这份密约,毕竟沈器远与杨振毕竟有一层翁婿关系,沈器远在平壌生存艰难,作为女婿,本应该伸出援助之手。
但是杨振却以联姻、贸易以及援助为条件,谈下来一个对沈器远来说并不光彩的密约。
这个事情好说不好听,说出去既有损于杨振自我标榜的伟光正形象,也对沈器远本人一心为国的形象不利。
当然了,所谓的伟光正形象,只是杨振自认为的。
事实上,他的形象也就是在金海镇还行。
在其他的地方,不管是在大明朝的关里关外,还是在和宁国的朝野之间,又或者是大清国的八旗上下,他的形象从来都没有伟光正过。
在大明朝的关里,因为他在辽东取得的一连串大捷,以及敞开了接收关内流民过海屯垦的事情,他的名声在不同的地方有所不同。
有人说他是活人无数的活菩萨,也有人说他是杀人无数的活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