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你没事吧?”
随着余刚倒在地上,郝雪峰急急上前扶住唐锋,见他肩头已经给染红大半,郝雪峰咬了咬牙:“太冲动了,要是连累的你出了事,我和老屠不能交代的人可多了去了。”
唐锋之前和余刚对峙全靠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泄了,竟连膝盖都有些发软,他看着地上余刚的尸体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没能救他……”
郝雪峰搀扶着他下了车,经过简单检查,唐锋脖子上只是皮肉伤,屠邵东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兔崽子突然动,第一枪放空真是他妈见了鬼了。”
他话音刚落,韩涛从大巴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屠邵东见他手里拿着枪,心中情绪一时十分复杂。
自从进了支队,韩涛已经接受过两次击毙嫌犯后的用枪调查,虽说都是在情势所逼下开枪,但刑警毕竟不是刽子手,归根究底,没人应该一直做这样的事情。
屠邵东叹了口气:“先把枪交了,后续我给你打报……”
“不是我。”
不等屠邵东说完,韩涛忽然摇头打断他,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第二枪,不是我开的。”
众人皆是一愣,而这时蒋耀从韩涛身后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把92,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余刚的尸体被从大巴车上抬下来,装进尸袋里。
直到死,余刚的眼睛都睁得很大,像是到最后一刻都没能相信,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挂念了二十多年的母亲。
怔怔地看着余刚太阳穴旁的那个血洞,蒋耀想到十几个小时前,在电话那一边,这个人还是活生生的,而那时,也是他没能阻止余刚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
蒋耀心里发沉,伸手想要去将余刚的眼睛合上,这时他眼前骤然一黑,韩涛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叹息道:“小耀你先把枪交了,这种情况即使接受调查你也问心无愧,别想了。”
在韩涛的印象里,蒋耀的枪法虽好,但在派出所这几年基本上都没摸过枪,就更别说是用枪指过任何人了,他无奈道:“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你……”
“不是涛哥你说的吗?总得有第一个开枪的人。”
蒋耀摇摇头打断他,将他的手掰开,意外的脸上却并无太多情绪,他乖顺地将枪放进物证袋:“这样的事情涛哥你能做,我也能做。”
说着,蒋耀将物证袋交给屠邵东,而后者看了一眼袋子外层带着水汽的指印,心想这小子脸上还算能沉得住气,但实际第一次开了枪打死人,内心没有负担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事,他已经在郝雪峰身上得到足够的教训了。
想到这儿,他和唐锋交换了眼神,说道:“先跟你说下这个事儿的流程,现场做过勘验之后会形成案卷,通知检察院,看他们需不需要介入,之后还需要接受至少两次的心理咨询,以评估你之后能否还能再持枪。”
蒋耀点点头应下,本以为他立刻便要给拎回分局做笔录,却不想屠邵东顿了顿,又道:“因为要接受调查,之后的事情你得回避,这个案子你就不用管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韩涛:“秦冬和蒋耀是工作搭档,不方便在笔录前看人,你来吧,到了点带他回来做笔录。”
“了解。”
韩涛哪能不懂屠邵东的意思,二话不说便拉着蒋耀离开了现场,而等两人离开,刚刚止住血的唐锋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两个干的好事!让他给秦冬治病就算了,还要把韩涛的事儿捅给他,现在好了,要是给蒋耀留下什么阴影,这么个好苗子就算是折了!”
屠邵东揉了揉眉心,换做平时他还能和人吵两句,但现在唐锋是个伤员,即使是他也只能生生压着火气,无奈道:“他要真是个好苗子就不会这么脆弱,再说了,这种事儿都是互相拉一把的,就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不能指望着一个人永远充当另一个人的救星……你不是再清楚不过,我和老郝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
闻言,唐锋少见的噎了一下,而他还没说话,一直在指挥车上的秦冬匆匆跑了上来,满脸凝重道:“衣冠冢的那个罐子里,放着的是人类骸骨。”
上了车,韩涛一句话没说,车子已然拐上了省道,竟是一路朝着北阳的市郊去了。
蒋耀还没迟钝到看不出屠邵东是给自己放假的地步,想了想还是问:“涛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熬了一晚上,韩涛眼圈青黑,打了个呵欠道:“找地方偷懒,不过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吗,没法带着事儿睡觉……在补觉前,得去见一见叔叔阿姨。”
自从两人考来了北阳,韩涛这条路也算是开了无数次了,轻车熟路,不到半个小时就将车停在了墓园门口,而两人一如往常地上了山,走到一半,蒋耀却突然有些犹豫,停下脚步纠结:“涛哥……你说,这事儿告诉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韩涛心想熬到现在才蹦出一句实话,这已经非常不像蒋耀了,他笑道:“这么说,我之前在支队击毙两个现行犯,这事儿也是没法见人的罪过了?”
蒋耀一时哑口无言,韩涛见状一把拉住他,淡淡道:“既然是我能做你也能做的事,那我都能到叔叔阿姨面前坦白,你又有什么说不了的?”
他说着,将蒋耀拉到了高处一方汉白玉的合葬墓前,照片上的男女看着都不到四十岁,而墓碑上则用隶书刻着“蒋鸣”和“夏小池”两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