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年,腊月二十六。
刚刚过完小年的第三天,杨大知县就被刘继祖带到了宫里。
朱皇帝穿着皮弁服,不苟言笑的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等杨大知县在赞礼官的引导下行完陛见礼,朱皇帝便示意陈忠宣读诰书。
“诰曰,夫妇之道,人之大伦,婚姻以时,礼之所重。朕今命尔杨大知县为驸马都尉,尔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意,恪遵朕言,勿怠。”
杨大知县当即向着朱皇帝拜道:“臣,驸马都尉,杨少峰,谢万岁隆恩。”
朱皇帝微微点头,陈忠走下御阶,把诏书交到杨大知县手里,然后刘继祖领着杨大知县出宫,整个封诰流程就算走完了一大半。
剩下像赏赐驸马朝服及仪仗等事情,就得等杨大知县回家以后,由陈忠这个死太监和宗正寺、礼部的官老爷们一块儿给杨大知县送货上门。
后续等陈忠等人把驸马朝服和仪仗都送到杨大知县所住的院子之后,整个的封诰流程才算是彻底结束。
再接下来就是杨大知县老老实实的在京过年,等着洪武三年正月十三那天,朱皇帝和马皇后一块儿正式册封锦儿和玉儿。
册封锦儿和玉儿的过程跟杨大知县没什么关系,整个过程中既不需要杨大知县去观礼,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赏赐给杨大知县,唯有等到正月十五正婚礼的当天,才是杨大知县的高光时刻。
但是,宫里不需要杨大知县出场,并不意味着杨大知县真就可以无所事事。
像徐达的儿子徐允恭,汤和的儿子汤鼎,李善长的儿子李祺,这些淮西勋贵们的二代都需要杨大知县结识、招待,毕竟常遇春是因为杨大知县的婚事才抓了这么多的二代们当苦力,杨大知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而更加要命的是,杨大知县还得跟着常茂、常升去给这些二代的长辈们去请安、道谢,该送上的礼物也是一样不能少,须得用心置办才行。
毕竟这些淮西勋贵家里的二代们原本都应该是做为锦儿和玉儿的娘家人出场的,如今被常黑炭抓来给杨大知县作傧相,就意味着二代们要被皇子们揍一顿,杨大知县所送的礼物就包含一部分汤药费的意思。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置办礼物,或者说是去给结识淮西勋贵们,杨大知县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问题是淮西勋贵当中还有一个叫李善长的……
所以,当杨大知县跟着常茂、常升兄弟两个来到李善长家所在的街坊之后,心里就开始不停的打鼓。
只是让杨大知县没有想到的是,李善长之子李祺居然早早的就已经在李府门外等着,当看到杨大知县和常氏兄弟的身影之后,李祺更是远远的就迎了上来,向着杨大知县行礼拜道:“李祺见过杨都尉。”
等到互相见礼过后,李祺便直接对杨大知县说道:“杨兄,家父早已等候多时,请。”
早已等候多时?
是他自己一个人等着,还是拉了其他人一块儿等着?
杨大知县一边在心里胡乱琢磨着,一边笑呵呵的对李祺拱手回礼:“李公子,请。”
李祺笑了笑,随即便伸手虚引,带着杨大知县往李府内院走去。
等到了李府中院的堂屋,杨大知县也算是真正见到了久闻大名的李善长。
没有什么狼视鹰顾的枭雄模样,也没有什么三角眼、鹰钩鼻的外貌特征,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
一见到李善长,杨大知县就直接拱手拜道:“驸马都尉杨少峰,拜见李公。”
李善长则是赶忙起身,拱手回礼:“不敢当驸马爷如此大礼,请坐下说话。”
眼看李善长态度和善,杨大知县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又笑着拱手回礼,“谢李公。”
等依次落座之后,李善长却先瞥了李祺一眼,吩咐道:“祺儿,你带着茂哥儿、升哥儿去厨房看看,让人准备些酒菜。”
李祺依言带着常茂、常升兄弟两个离开,李善长又将目光投向杨大知县,上下打量一番后捋着胡须笑道:“老夫久闻驸马爷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杨大知县拱手道:“李公谬赞,峰年幼无知,行事莽撞,不敢当李公如此夸赞。”
李善长却哈的笑了一声,对着杨大知县说道:“驸马爷何必如此自谦?”
两人商业互吹了几句后,李善长才笑呵呵的说道:“其实老夫早就想过登门拜访,只不过考虑到驸马爷最近一段时间公事俗务缠身,故而一直没能成行,今日驸马爷光临,无论如何也要替老夫解惑一二才是。”
杨大知县心中警惕更甚。
自己跟他李善长可没什么交情,这老家伙一上来就摆出这么一副诚心请教的态度,后面还不知道要给本官挖多少坑!
等管家带着侍女送上茶水后,李善长却直接挥手让管家和侍女都退了出去,然后正色望着杨大知县问道:“敢问驸马爷,若是将天下所有百姓全部划归农户,或者说所有户籍全部混一,驸马爷以为如何?”
杨大知县顿时有些懵逼。
李善长却接着说道:“不瞒驸马爷,上位和老夫前几天还在商议这个事儿,只是其中还有许多地方想不透彻,故而老夫想着借此机会,向驸马爷请教一二。”
杨大知县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李公的意思是,陛下和朝廷有意取消户籍之制,让天下百姓全部都变成农户?”
李善长先是微微点头,接着又微微摇头,说道:“是陛下有此意,老夫也赞同,但是还没有经过廷议,朝堂诸公还不知道此事。”
“另外,即便此事经过廷议,也会先在山东行中书省试行,并不会全面推开。”
“还有,色目、钦察、诸回和泉州蒲氏,或不在此列。”
随着李善长的话音落下,杨大知县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善长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点儿多。
有时候吧,官场上的重点并不在于说了什么,重点在于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