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行与王的势力此消彼长延续多年,待弥今勒一支传到宁素商手中时,恰巧是代行一侧失势的时间段。君桦虽也是孤家寡人,然拥王一派的贵族中出了许多出色的年轻人,相比而言,宁素商颇有些独木难支。
想必君桦哪怕是在这种一边倒的局势中也并不放心拥代行的势力,才存了想要讨弥今勒的女儿做王后的心思。他既在上京城中手眼通天,自然不会不晓自己与左济宣的关系,故而王上口中的意有所指便顺延到了弥今勒家的二女儿身上。
宁素商不动声色地看向君桦身旁的宁素尘,她虽较同龄人成熟许多,但终归阅历不足,此时也听不出君桦一番话中暗指的正是自己。宁素尘此时仍念着贺元恩前些日子还同自己来过信,告知了一些她当年来到上京城背后的往事。
宁素商见她这副模样,只是叹了口气。她语焉不详地对王上回道:“王上联姻是斯尼尔克的大事,还应多加斟酌才是。代行府这边也需允我回府与母亲商谈一番才能得出些许建议,此时自然是不敢妄言的。”
君桦料到她定然不敢贸然同意,也不多做纠缠,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看宁素商身侧的左济宣。
宁素商微微侧身挡住了君桦的视线,她面上是严肃的表情,昭示着自己不会退让的态度。
左济宣借袖子的遮掩悄悄握住了宁素商的手。他轻轻捏了捏,示意不需要如此动作。
宁素尘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无声的动作,她看着君桦盯着自己姐姐的目光,这几日来的相处让她竟也将君桦的心思理解了大半。
还好君桦的坚持不过须臾,他像是默许了一般阖上双眸抬手捏了捏眉心,出言道:“定南侯世子回都一事便可以到此结束了。待到受爵仪式上,孤会将前都和代行重任之事一并说明。”
左济宣轻声同宁素商先说了一句“待我回府给你传信”,接着上前一步俯身谢恩后便有些匆忙地离开了王殿。
宁素商知晓定南侯此时身体不佳,左济宣又忙于处理交接侯位之事,也不扰他,只是觉得二人相见才不过几日便又要分别。
心中虽还记挂着左济宣,但她也同样思念着此时在代行府的母亲和兄长。宁素商唤着宁素尘来到自己身边,领着她同王上告了别便准备打道回府。
她出王殿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速度,亲眼目送着宁素尘先出了殿门后才同不知何时起身送她们至门口的君桦低声道:“王上虽有心思,但我身为素尘的姐姐,还是要以她的意见为重。”
君桦听着她这般模棱两可的答复,只是微微笑着,口中吐出的话却如前些日子的气温一般冰冷:“宁大小姐想要回到都和代行的位置上,还要拐走孤手下最得力的一把刀,不付出些代价孤可不依。”
宁素商抿了抿下唇,她侧目看向对方同沈明河一把墨色的凤眼眯起了自己碧蓝色的双眸。二人虽是在窃窃私语,但宁素商的语气却是异常的生硬:“如若素尘不愿,我退位便是。王上怕不是忘了,代行府中此时还有我的兄长。”
她对君桦放着狠话,但心中也知晓宁素月离开斯尼尔克多年,若是此时将他推上代行之位,弥今勒一支的势力只会愈发式微。
可是宁素商并不愿意以把妹妹如物品一般送进王殿为代价巩固自己的地位,更何况宁素尘性子颇有些阴晴不定的尖锐模样,自己若是真的让她失望了,她倒还不知要搅得代行府如何天翻地覆一番呢。
本在殿外的宁素尘见姐姐迟迟不出,便又折返回来顺着大门往里瞧上一瞧。宁素商见状便快走了几步拉开与君桦的距离,朝着妹妹的方向而去,直至离了王殿也并未再次回头。
二人趁着天气尚暖便走在上京城的街道上,终归是宁素尘先忍不住偷偷瞧着宁素商面上的表情轻轻开了口:“……姐姐。”
宁素尘其实以往并不会唤宁素商这个称呼,她先前在府中收敛锋芒扮演成温婉的二小姐时亦然。那时的宁素尘只是客客气气地唤她一句“代行”或“大小姐”,这种亲昵的称呼倒还是第一次言。
宁素商的面上却并未显出半分异色,她偏头疑惑道:“素尘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宁素尘舒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方才似也是瞧出了些什么的。王上他,应是存了命我入殿的心思吧。”
“你倒是敏锐,”宁素商索性将话说开,“我也不瞒你,方才王上的确是这般意思。可素尘若是不愿,王上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多数贵族都还将我们视作相互对立水火不容的两方,王上此举也只是出自打压代行府的考量。”
宁素尘没来由地心下一暖,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元春宴当晚她遇袭是李夫人关切的目光,也不禁让记忆飘到更久远的地方,直至那位用尖锐刻薄的语气拐弯抹角让她快逃的中原小姐身上。
她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却坚定地说道:“君桦允诺的若是王后之位,我入殿侍奉便是。”
宁素商大惊,她本以为凭妹妹过刚易折的性子,应是最受不得王上此等磋磨的才是。她怕这孩子只是一时脑热,便挽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将人拖到自己身边,小声同她讲着:“素尘你可想好了,王上的后位道起来简单,真想要坐上去可并不是件容易事,何况是代行府出身、又带着北山血统的你呢。”
宁素尘也挽着姐姐的手臂,她嗤笑了一声,只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姐姐应当去过坝勒洽县,也见到俄诃来涅特那家伙了吧。”她见宁素商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记不清母亲的样貌,也不知她的性情为何,可原野却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