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也不知道信一的驾驶技术好不好,但此刻也顾不上了,仰起脑袋就不住地叹气。
“哎。”
“哎。”信一也跟了一声。
“你叹气什么?”阿暮瞥了他一眼。
“你说我叹气什么?”信一没好气地说,“倒是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阿暮说不上来,她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恨不得立刻出现在王九面前,但当真的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跨越了五年的时光,她忽然就胆怯了。
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她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她怨怼,她不满,她甚至恨他抛下她那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救他,拼着世俗的眼光,把他破碎的灵魂拼凑成圆满。
可是在晦暗无光的夜晚,拖着泥泞前行,她自己也要被同化。于是她逃了,一逃就是五年,杳无音信。
如今呢?却告诉她,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他陷入泥沼,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悔恨与愧疚在心里被放到无限大,填满了模糊的虚影。她活该被冰冷的阳光唾弃,整个宇宙骤然倾塌,将她分解成无数微尘。
她明明该是他的约束,陪着他从日暮走到天光,可她怎么扔下他一个人?
“信哥,我真不想去了,能不能回去啊,我自己跟燕芬他们解释。”阿暮觉得自己怂得要命,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哎。”信一又是一声叹息,然后转动了方向盘。
嗯,不是去果栏的路了。但也不是回城寨的路呀
车被停在一栋精致公寓的门前,阿暮还没来得及问,信一就开口解释道:“王九也算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我可没有派人跟踪他啊。”他眸光一沉,语气轻柔了几分,“这是你走的前几天,他买下的房子,我猜是给你的。如果你不敢去果栏,就在这等他,看命运怎么安排吧。”
阿暮抱着蛋糕下车的时候,只觉得双腿都轻飘飘的,好像整个人还没有回到现实。信一的话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房子?王九为了自己买了房子?
可是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脑中思绪尚混乱着,就这样走进了大堂。
“王太太?”大堂的保安冲着她唤了这么一声,使得她清醒过来。阿暮傻傻地站在原地,看向前台的方向。
“哎呀,真的是王太太啊!您可总算回来了!”保安大叔忙不迭地在自己的办公抽屉里摸索,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给了阿暮一把钥匙,“5楼,05c,王太太您可拿好了啊。”
阿暮愣愣地接过钥匙,表情迷惘,她抬起眼皮看向保安大叔。但保安大叔没有做解释,只是一副终于卸下心头大石的表情。阿暮也不再多问,静静地上了电梯。
咔嚓的开锁声带着她步入现实,一开门就面对着客厅的大阳台,柔和的阳光照亮了客厅,根本无需开灯。阳台的推拉门大开着,海风带着咸味吹拂了一阵,轻薄的窗纱随之舞动,她本来慌乱的心好像一下子平静下来。
她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外袍脱下来迭好,和口罩一起放在椅子上。
阿暮从来没想过在香港有自己的房子,而且很宽敞,甚至每个角落都顺应着自己的爱好与习惯。她打开冰箱,在一堆从来没见过的各色饮料里随便拿出一瓶粉色的,小心地拧开。酸酸甜甜,带着浓郁的果香和回甘。
她走向阳台,眼前是一片浩瀚无垠的蔚蓝海景。阳台很大,沿着罗马柱的一圈全是花盆,阿暮认不出那些花是什么品种,只是看起来好像活不长了。
王九哪里是会养花的人。阿暮想象着他对着将死的花盆一筹莫展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下一秒脸颊上落下两行清泪。
她突然放下了所有的恐惧,只一心想要见到他。沙哑的眼泪,化作了满肺腑的情话。
阿暮坐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可是太阳落山了,夕阳把海面映照得很美,王九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知不觉地在沙发上沉沉睡去,阿暮觉得这张沙发很舒服,像爱人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钥匙开锁的声音将她惊醒,屋内已是漆黑一片,只有阳台外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透进来的月光。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推开,归人的身影在微弱的自然光下显得格外修长。他先是停顿片刻,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墙上的开关。
就在那一瞬间,柔和而温暖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阴冷。
王九挺拔的身姿愣在门口,阿暮也站在沙发旁,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不再流动,惟余兵荒马乱的心跳声。
阿暮觉得他瘦了一些,五官的轮廓更加分明。虽然隔着镜片,但那双眼还是那么熟悉。阿暮看得很清楚,他眼里有一整个宇宙。
“你的花,快死掉了。”阿暮勉力提起唇角,用着自己最自然的语气在说话。仿佛自己没有离开过,只是在黎明的尽头,迷失了一段不短的路。
“嗯,那花需要天天浇水,可家里没有人在。”他的声音一如记忆里,沉稳而深邃。王九也露出淡淡的笑容,思念在瞳孔里沉浮。
“那以后不怕了。”阿暮的笑容像静谧的月光,洒下一地的清辉。
人影投射在地上,被灯光拉得很长,绵延到阳台的乳白色瓷砖。海风吹过,相拥的影子也微微摇曳,永恒无穷无尽,相思可以很漫长。
“生日快乐。”她把脑袋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吐出的气息温热又潮湿。
“还有三个小时呢。”她看不见王九的面容,但听得出声音里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