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很疼她,但性子使然,并不会与徒弟们过多亲近。
二十多年了,她终于也等到了一个父爱的怀抱。
在医院里醒过来时,时间已然到了下午,狄秋就坐在她的病床边,脸上的血迹简单地擦拭过,凌乱的头发足以证明他从未离开,甚至不敢合眼。
看到阿暮醒来,狄秋的神情欣喜之余全是懊悔,阿暮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率先开口。
“王九就在门口,我帮你叫他?”狄秋勉力地挤出温柔的笑意,却顾左右而言他。
“他来了?居然乖乖地在门口坐着?”阿暮觉得不对劲。
“他说,你醒来以后,应该有很多话单独跟我说,所以没进来。”狄秋的笑意染上几分欣慰。
阿暮一愣,紧接着释然一笑,想要坐起来,谁料这么小的动作也扯痛了伤口,她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狄秋连忙按住她,眼神愁绪漫天,轻轻开口,“对不起,阿暮,是我伤了你。”
“是我自己撞上去的,你不要自责。”阿暮没有撒谎,她看见了刀的方向,她本可以选择劈断那把刀,却还是决定推开洛军,自己挺身而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让我冷静下来?万一我没有呢?你为什么总要赌上自己的安危?”狄秋满腔的担心还是发泄了出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吓到阿暮。
“因为你说,让龙哥动手。”阿暮平静地解释。
“什么?”狄秋明显一愣。
“你让龙哥动手杀洛军,可那个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你明明知道我比龙哥敢下手,可你完全没有动过喊我的念头。秋哥,你不想我沾染上你的仇恨,不想我跟你一样受其驱使,你始终想保护我。”阿暮琥珀般的双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所以我想,这次不是赌博,不存在输赢。你会在乎我,你一定会。”
她不是那个爱吃糖的小女孩,但她们有同样的要守护的人。狄秋已经错过了花开,她不能看着他再错过蝉鸣。
鲸落(上)
王九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大老板的防备,与以往的那种提防都不一样,这个死胖子在害怕。
王九不再依附他,亦不再无路可去。
王九想,也许很快会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战斗,那样也不错。赢了,他就可以做主整个暴力堂,那些阿暮不喜欢的生意他都可以不再做,也会愿意给另外两个废柴帮脸面,不再让她为难。至于输了?不,他不会输。不主动出手,不过是还没想好这个家伙的下场,要如何才能成全自己失序的人生。
只是王九没想到,狄秋的战斗比他来得更早。
大清早大老板抓着他去喝早茶,塞给他一个文件袋,什么话也没说,也不许打开,王九就知道有诈。直到狄秋进来,他才确定这死胖子果然没安好心。
“你找陈洛军?我认识他啊。欸,拿出来!”大老板用眼神示意王九,他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文件袋是陈洛军的资料。
王九抓着文件袋的手指十分用力,指节几乎发白。不单是因为他和阿暮一直隐藏的秘密即将被狄秋发现,更是因为大老板此刻几乎刻意的态度。大老板向来清楚他的自卑敏感,所以故意在狄秋面前对他颐指气使,似要告诉所有人,他王九再厉害也得唯大老板的命是从。
尖利的语气和鄙夷的神态割破他的皮肤,但不会再流出卑劣的血液。
“老大,那些差佬给你的信息靠不靠谱啊?要不要再核对一下?秋哥这仇几十年了,可不能闹着玩啊。”王九手掌摁着文件袋不动,双眸染上阴冷的光,他就这样迎着大老板不满且审视的眼神,双方谁也不肯退让。
扑街!王九心里暗骂一句,光顾着瞪死胖子了,一个没注意被狄秋把文件袋从手底下抽走。他眼看着狄秋的表情从震惊到怒不可遏,转身就走却还要扔下一句“不许告诉阿暮”。
谁听你的啊!王九骂骂咧咧地要去前台借电话,却被大老板冷冷地打断。
“直接派人通知吧,家里电话占线,我昨天又试了两次。不过你可不能亲自去,今天帮派有很多事需要你忙。”大老板收起刚才的怒容,假笑起来满脸横肉。
他为什么要笑?王九觉得不太妙,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原因。
“嘿嘿老大,昨天挂你电话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没挂稳。我可不是故意的啊!”聪明人之间打的都是明牌,不过契机未到,稳定的关系尚不可破。王九侧过身,吩咐着另一桌的蛙仔抓紧去家里通知。
他虽然不放心,但也知道此刻不是爆发冲突的最好时刻。大老板故意不许他跟去城寨,不过是些恶心人的小把戏,阿暮在城寨不会有事情的,那里都是她的家人。
消息传来的时候王九正闲到打骨牌,好在手气好,一滴酒也没喝。大老板果然就是故意恶心人,号称有重要的事情,拖着不让他走。
“什么情况?”大老板坐在龙头椅上,原本颇有深意地看着几人打牌,见到他的亲信回来报信,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说起来,大老板身边也就剩这几个亲信了,这些年陆陆续续被王九派人拉拢,虽然没有直接投靠的意思,但若是自己上位,这些人必不会有什么不满。
“老大,狄秋出城寨了,但没有往果栏来,而是抱着那个女人去了医院,看起来受了严重的伤。寨子里面的事情还不知道。”大老板亲信偷偷看了眼王九的脸色,然后禀报了情况。
“哪个女人?”王九猛地站起,一时不敢置信,生怕是自己理解错了这个马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