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却感受得到,沈宋瓴的背后已一片汗津津。他正想开口说话,手却被沈宋瓴猛然按住,他抬头,看到的依旧是沈宋瓴眼里的笑意,却也明白对方这是不让他说。
对青枫而言,沈宋瓴说到底也还是外人,既然他不让自己说,那他便不说好了。
一行人在半路与花重锦分别,回到燕王府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齐同晏安顿好沈宋瓴,让他好好歇着,便又来到了裴壹房里。
“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一进门,齐同晏便问。
“马马虎虎,也就那样吧。”裴壹没什么精神地应道。
齐同晏也没客气:“好了明日便给我正常起来吃三餐。另外,上京通缉榜第十的那名沈宋瓴,现在也在燕王府,不过不用管他。”
裴壹抬头奇道:“你把通缉犯带回府上?你不怕他手痒?”
许是裴壹的神态太过惊奇,齐同晏不合时宜地想到:我还把杀人犯带回府上过呢。
“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现在他可以从通缉榜上除名了。当然,这不代表他就可信了。”齐同晏说。
裴壹叹口气:“你还是对人如此防备。”以前就是这样,封闭着自己,不与任何人交流,也不相信任何人,总是踽踽独行。裴壹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颇有几分自得意思:“有时候我还挺骄傲的,毕竟我是第一个不被你防备的陌生人。”
“那是因为你太吵了。”齐同晏毫不留情地回道。
第一次遇见裴壹时,齐同晏还很小。那个时候的他不喜欢说话,可谓惜字如金,面对母亲时也没有多少表情变化。这样的孩子,自然讨不到皇帝的欢心,自然也被秦昭帝视而不见,抛弃在深宫后院之中。
那个时候的齐同晏,也是每天无所事事,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能干些什么。彼时他正蹲在一个墙缝处,无言观察着破墙而生的小花小草,心中什么也没想,一片空白。
他是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孩童声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的,但他不在意。他以为那个人只是找太监宫女寻常问个路,很快就会越过自己直奔目的地,直到那个童稚的声音自他的头顶上方响起。
“哎,你是谁家的小孩呀,你怎么蹲在这里?”
出于那一丝丝的意外,齐同晏回头看了一眼。裴壹正弯着腰往前凑着脑袋,冷不防齐同晏突然转过头,二人视线短暂地相交,裴壹的兴致一下高涨起来。
“哇,你的眼睛好特别!是绿色的吗?我刚刚没看错吧?再给我看一眼吧!”
齐同晏只看了两秒,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人,就又果断地转回了头,对裴壹的一切话语充耳不闻。
“你在看什么?墙壁吗?你是在想这墙壁是怎么建起来的吗?”
“你怎么一直盯着这里看啊,这里有什么东西吗?啊,有一朵小花欸,你是在看这个吗?”
“你可不可以把脸转过来呀?我好好奇!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眼睛不是黑色的欸!”
……
即便齐同晏根本一句话都没回,但裴壹仍然在不断输出。那个时候的齐同晏,如果不想听见什么,是可以很容易屏蔽掉的,理所当然的,他也屏蔽了当时的裴壹。本以为裴壹很快就会消停,没想到他一直蹲在齐同晏的身旁,丝毫没有闭嘴的趋势,神情依旧兴致昂扬。
齐同晏可以听不进裴壹都说了些什么,但他耳边始终有声音在嗡嗡响着,像是要强行进入他的脑袋。于是他开口,只冷淡地说了三个字:“你很吵。”
裴壹一下噎住,像是有什么卡在了喉咙里,吸气也不是呼气也不是。他愣愣地、迷茫地看着齐同晏,从这音色中开始怀疑自己对于男女性别的认知能力。
感觉好像和想象中的音色不太一样?有点像男孩子、但是说女孩子好像也行?
他茫然地思索了好久,好半会儿才不确定地开口询问:“……男孩子?女孩子?”
齐同晏早忘记还有这茬了,同样也被裴壹突如其来的提问噎了一下。他站起身,随意地拂拂裙摆,没什么感情地回道:“我是男孩子,衣饰是我母亲的兴趣,她有时候喜欢这么给我打扮。”按照母亲的说法,是顶好的天资可不能浪费了。
裴壹挠挠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毫不相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同晏。”
“啊!我听说过你,他们都说宫里有位皇子长得像女孩子,好像就是什么晏的,是不是你?”裴壹没什么心思地单纯问道。
齐同晏知道宫人对他的评价,也知道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但他无所谓。不如说,那时的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的?“是,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他虽不在乎,却也不想平白惹上那些人,因为他觉得那很麻烦。也是因此,他把裴壹自动归类到了那些人中,并且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齐同晏不等裴壹回话,扭头就走,却不想裴壹也不在意地紧跟其后,而且他就像个没有闸门的话匣子,自顾自地说着许多话,几乎要把家底都抖光了。
齐同晏没有赶人,却也没有回话,也只是自顾自地走着。等到走回自己和母亲居住的宫院时,他才在临门一脚时转过身,对裴壹说:“我回去了,你也走吧。”
突然被下了逐客令,裴壹下意识地停了话头,同时也停住了脚步。他茫然地看看面前明显荒芜杂乱缺乏管理的宫院,又看看齐同晏已经迈进去的步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能不能、可不可以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