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这落霞谷,再有十里地,便能初窥边境。”落日余晖下,裴壹指着前方的谷地说。
落崖
时气已经初入秋,盛夏的酷暑皆在路途中被消磨,与此同时,西北的战事愈演愈烈。
落霞谷,本也是名山胜景,可惜位置在关外,鲜少人会为了一睹夕阳时的美景而来这险地。
“你觉得天黑前我们能完全穿过这片谷地吗?”齐同晏问裴壹。
裴壹坐在马上,一手挡在额前,挺直着身子朝远处了望一番,说:“速度快点的话,天黑时大概刚好能穿过落霞谷。”
“没记错的话,出了落霞谷,便是平地旷野。”沈宋瓴接话。
“早到一日早安心一日,继续行进?”齐同晏提议。
“加紧速度的话可以,不过要小心这片地形。”裴壹抬头,往前路上方望了一眼。
“明白。”齐同晏勒住缰绳,转过头对身后的士兵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让他们都小心点,前进的路只有这一条,但这地形实在是太容易被伏击了。”
前方士兵应下,一声一声的军令传下,如水波荡漾在山谷的空气中。
踢踏的马蹄声伴着肃肃风声再次响起,一行人警惕着周围,小心行进。太阳落下最后一丝光辉,明月尽情挥洒银辉时,齐同晏的军队堪堪走出那狭长谷地。
夜间月光明亮,一行人终于走过这易攻难守的地形,借着明月皎光,又行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姑且算开阔的地带。齐同晏举起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止行进:“今夜就在这暂且歇息吧,大家蓄好体力,我们明日就能到地方了。”
荒山露宿,征人远赴,紧张感尚未消散,人人都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在一片无言的沉默中各自安歇。唯有守夜的几名士兵尚且直着身子,强撑着眼。
“你们睡吧,我来守夜。”裴壹低头拨弄着眼前的炭火,对齐同晏和沈宋瓴轻声道。
这一路上,三人早已有了固定的轮值顺序,二人也没跟裴壹客气,应了一声便各自寻个舒服姿势闭眼。
初次在外夜宿的那天,齐同晏是很紧张的,纵然他表面装得波澜不惊。没办法,说实话他这真是第一次,领头带兵也好在外露宿也好,无论什么都是第一次,要不是身旁有个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裴壹陪着,还有个看起来见多识广的沈宋瓴时不时插科打诨一下,齐同晏觉得自己的精神一定会早早崩坏的。虽然他不知道沈宋瓴实际上是什么想法。
火光映衬下,齐同晏闭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明感觉眼睛已经很困很酸涩,却还是没法进入睡眠,虽说这种状况在这二十天中时有出现,可今天却让他觉得分外焦躁,怎么也安不下心来。他甚至在想,自己不会是因为明天就要到地方了,兴奋的吧?这也太逊了。
实在是不适得紧,齐同晏想着干脆不睡了。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眼前散着暖意的柴火堆,与低着头正百无聊赖拨弄着炭火的裴壹,还有一旁早已睡下但不知道睡没睡熟的沈宋瓴。
“裴壹,我来守吧,我……”一句话刚开口还没说完,寂静之中远处似有空气震颤,打断了齐同晏。同一时刻,齐同晏住了嘴,沈宋瓴睁开了眼,裴壹手上拿着树枝,竖在自己的面前。
“运气不会这么差吧……”沈宋瓴低声念叨。
齐同晏转头紧盯着深处密林,与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得到了肯定。沈宋瓴是江湖人士,轻功卓绝,武功不知怎么样,但基础内息之类的总不会有错;裴壹又是久经沙场的人,对这些的敏感度只会更胜一筹。
齐同晏带着些不知是自嘲还是落寞的意味,低笑一声,自语道:“哈,中奖了。”
裴壹早已提枪待战,沈宋瓴也防备起来。齐同晏将衣服重新披好系紧,震声喊道:“醒着的那几个,吹警戒!”
这一声喊惊醒了众人,不少人如惊弓之鸟般慌乱地拾起自己的武器上马,匆忙摆出迎敌的姿态。
只这一会儿功夫,前方黑暗中便显出人影,朝着最前面的裴壹疾驰而去。更有几拨人绕过裴壹,向着沈宋瓴和齐同晏的方向,呈包围之势拥来。
“啧,速度真快。”齐同晏手持弓箭跨坐马上,控制着与对面敌人的距离,抬手瞄准扑来的敌人一箭箭射去,混战一触即发。
“保护六皇子殿下——!”破空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清晰地贯穿齐同晏的耳朵,仿佛近在咫尺。他心下一惊,转头去寻声音来源,却意外发现一片混乱中,自己甚至没有看到帅旗。
帅旗倒,三军溃,可自己分明还好好地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细想,齐同晏的右肩就感到一疼,已然是恍神之下中了敌方一箭。
军心已散,我军不敌。只是刚刚转头回望的那一眼,齐同晏就看明白了当前的局势。
“燕王殿下,怎么回事?”混乱中,沈宋瓴乘隙挨到齐同晏的身旁,问。
齐同晏正想回答,突然听到从后方传来熟悉的弓弦声响,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来不及反应地,箭矢已如流星般呈破竹之势迅猛而来,齐同晏只来得及用猛力把沈宋瓴拽到一边,自己却被这一箭擦过手臂。
关键是,那声弦响,不在敌方的弓箭手阵列里。
关键是,那道弦响,在齐同晏的附近。
近到他能听得见声音。
关键是……
齐同晏的左臂逐渐变得酥麻,疼痛如蛇信般,通过他的伤口往整条手臂上蔓延。他闷哼一声,咬牙忍住疼痛不去在意,再一次拉满弓弦,射向敌方朝裴壹攻去的箭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