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时,不是手腕在动,而是整个手臂在动,注意力的控制。”
他一边讲解要点迷点,一边动手,在白墨贴好的大白纸上,画着线条。
“线条是一切素描的基础,如果,连线条都不会画,就更不用说,去画更难的石膏了。”
“线条,不只是让你随便画画,第一,线条要直,不能弯,不能带弧度。第二,线的中心要实,两边放虚,力都在中心,不在两边。第三,要考虑颜色的过渡,要懂得排线,线条可粗可细。第四,不止一个方向,要会任何方向,都能把握线的虚实。”
“等你把线条练会了,才能进入下一步。”
白墨听得似懂非懂,比起听人说,他更愿意看人实际操作,所以,白墨一半的心思,都放在了老师画的线条上。
剩下的时间,就该自己亲自练习了,别人说,别人做,自己觉得都很简单,但轮到自己去做的时候,真是各种不理想。
线条怎么画都弯,越画越粗,只能,借着笔尖来画细线。嘴上说,要手臂摆动,实际,不知不觉手腕,就代替了手臂,所以,画的线条都变弯了。
白墨真的很笨,要是其他人,不用半个小时,就知道该怎么打线条了,而白墨,即使,花更多的时间,也不得领悟。
万礼月老师偶尔过来看看,头一次觉得这个学生对画的基础理解,真是太糟糕了,也手把手教过几次,但白墨,如果,不能真正的明白过来,依然,是一事无成。
画画,总归是自己的事情,老师只是告诉你该怎么办,不可能真的盯着你不放,这又不是高中的那些文理科老师,画的事情,只能,靠自己去悟,去感觉,去理解。
它不是死的东西,它需要你和它一起,心神一体,去探索和现。
每个画与画画的人,开始的接触都不一样。有的第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去画,有的要思考很久才能动笔。
而白墨,或许是开窍很难,一旦想通了,就能快长进的那种吧。问题是每次开窍,需要的不仅是时间,还要契机。
五个半小时的时间,对上课的学生,对上班的白领来说,过得会很漫长,但对此刻,心神一体的白墨来说,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将身心都投入到了线条的世界中,在旁人看来会很蠢,但他本人,却不觉得。
每一次的线条,都能给人不同的感觉,细了、粗了、长了、短了、弯了、直了,白墨,都能从磨得越来越平的笔尖中,感受得到。
他为了能继续这股道不明的感觉,来不及修笔,一支笔用完,接着,用另一支笔代替,他想把这种感觉,牢牢记在心间,笔下。
时光晃晃,从坚硬细尖的hb,到平稳的4b,再到短粗的6b铅笔,一一由白墨布满汗水的手掌内脱出。
4开的白纸,被各种线条包满,涂的黑亮,十几支铅笔统统用尽,他的右手也酸了,却不觉得累,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解脱感。
到了休息时间,他还持续沉浸在刚才的痛快中,不想浪费一分一秒,赶紧修笔,再战画纸。
万礼月随机出现,看向那张黑亮的画纸,不说话,沉默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屋里。
白墨修好笔回来,看见老师的神情,明白自己很差,比想象中的还差,刚有的一点点自信,立马,便被现实无情的粉碎了。
他说不上什么沮丧,只是觉得胸口,有股闷火在翻腾,不甘,很不甘,非常不甘,他不甘呀!
还要努力,还要更多更多的努力才行,他一定要让老师刮目相看。
屋内的阳光,慢慢变弱,房间暗了下来,屋外的天空,多了很多的云,风吹着有些凉意。
白墨开了灯,继续画线条,没有分神。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即便,屋外偶尔传来卖北方大馍和回收旧电视机、旧手机、旧电冰箱之类的吆喝声,都无法左右现在的白墨。
画完国画的女老师豆豆,走出房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看见一旁仿佛和画里的世界在战斗的白墨,心里,突然,想到他是一个活不长的病人时,内心又有点刺疼。
豆豆老师走到白墨的身后,看见他画的线条,也和万礼月一样蹙起了眉头。豆豆轻和温柔的叫他暂放手上的笔,让他站起来,退到远处,望他所画的线条,并有意无意的给他提醒。
“你看,整幅画面的线条是不是很乱,线的中心和两边一样的重,力用得太大,纸张都起毛了。”
豆豆随手拿起,另一个空座位后的画纸,放在白墨的画纸前,没有贴,只是那样放着。
她拿起一支4b的略有点粗的笔,抬起嫩白的手臂,很自然的挥动手中的铅笔,宛若,笔身一体,她画出的线条纤细,然而,笔尖却是粗的。
线的两头轻轻,还能看见笔触,线的中心则是黑的,却给人一种,黑的自然不做作,纸张也没像白墨那么夸张起了球。
豆豆放下铅笔,回头浅笑,脸颊带起淡淡的酒窝,声音清脆,满含柔慈。
“线条不是死的,它是活的,放轻松,把笔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要过于在意线本身,你要做的是画线,非刻线。”
说完,她走进了小万的房间。
白墨伫立在自己的画前,惭愧的低着头,闭起目,脑海中,回放女老师,刚才的每一个步骤。
想着,使劲的想着自己的问题,自己不理解的东西;画室一时安静,各种声音流入白墨的耳里。
思绪的漩涡,汹涌澎湃,忽然,一道白光刺破繁琐的线条,划开一片雪白的世界。
他悟了,他知道该怎么去画了,兴奋感止不住的涌上心头,一些被他忽视的点,重新给找到,串联起来。
白墨,无法用匮乏的语言,说出那种似是而非的感受,他提笔就画,顺着那股涌动莫名的强烈,笔尖与手臂融为了一体,一条条有别于先前的柔美线条,从他笔下绘出。
灵感,这就是灵感,一旦灵感破,所有情感,都会跟着喷而出,愉悦之情,随着笔尖,在画纸上挥洒。
线条如活着般,在纸面跳跃。他痴了,也疯了,忘我,忘一切。白墨好久没这么宣泄内心的感情了,身体一下子,变的无比轻松,快乐满足。
在他画架的一侧,小门旁的两位老师,已站在一边看了很久,豆豆搭在万礼月健硕的肩膀上,得意的说道。
“这孩子,和你当初开窍时的样子一样哎,都这么疯魔!不过,却没有你这般聪明,有才华,有天赋。怎样,咱们艺术系的大天才,你这个学生教的方式,还没有我指导几下来得强。”
万礼月耸肩,点着豆豆的鼻子,也娇气的反驳。
“那他,就全交给你这位大美女呐!”瞟了眼还在意境当中的白墨,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走回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