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素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坐下之后,先敬了他一杯:“感谢小爵爷救出我的母亲和妹妹。”
朱翊钧与她碰杯:“姑娘不必客气,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薛素素笑道:“能替小爵爷分忧,是我的荣幸。”
朱翊钧放下酒杯:“薛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听刚才那位李将军的意思……”
薛素素笑了笑:“他要为我赎身。”
朱翊钧不置可否:“薛姑娘的想法是?”
薛素素摇头:“身陷囹圄,良缘难觅,若有人真心待我好,哪怕只是做妾也无妨。”
朱翊钧却道:“姑娘的才学胜过许多男子,何必自轻自贱。”
“做妾也未必就能比现在更好,无论是自由还是幸福,自己争取来的才可靠。”
朱翊钧言尽于此,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走了。
他刚才能对着薛素素说出“自由”两个字,却是让冯保颇为惊讶。
自由,对于这样的女子,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东西。
就算不是官妓,想要赎身从良,也并非易事。在青楼,要为老鸨卖艺卖笑卖身,就算嫁给别人做妾,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总规不过一件商品,被人卖来卖去。
回去的路上,朱翊钧拉起他的手:“大伴可知,我为何反对薛姑娘嫁给李征蛮做妾?”
冯保说道:“陛下说了,做妾也未必比现在过得更好。”
朱翊钧神神秘秘的靠在他耳边说道:“我要干一件大事!”
冯保吓一跳:“陛下,这咱可不兴跟武宗学。”
朱翊钧“啧”一声:“大伴想哪里去了?”
冯保放下心来:“那就好。”
朱翊钧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冯保看看天,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凉快,眼看再过几个月又要过年了。
“陛下,咱们在南京呆了有不少时日了。”
朱翊钧不耐烦:“事情办完就走。”
“……”
既然下定决心要整顿南京的风气,必然不能半途而废,至少也得看到成效,朱翊钧才会离开。
这日,刘綎要去兵马司练兵,听说那里风景不错,朱翊钧也要跟着一起去。
兵马司岗在城南的聚宝山,洪武年间,太祖高皇帝在此地修建城门,取名聚宝门。
这里的城墙固若金汤,建造时,每块砖上都印有制砖工匠和监造官员的姓名,一旦出现质量问题,立即追究责任。
朱翊钧手指轻轻敲击城墙上的名字,忽的笑了笑,扭头小声对冯保说道:“也没有很坚固嘛,成祖不就打进来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差点忘了,是李景隆给成祖开的门。”
他从小受宠,他爷爷,他爹都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以至于他向来没有忌讳,什么话都敢说。
近来,南京城文人雅士流行赏玩一种石头,以官定旧陶,一盎清泉陈列,作为案头清供,以求风雅。
传说近千年前,有位云光法师到南京讲经说法,感动了上天,落花如雨,花雨落地为石,因此得名雨花石。
这石头就产自聚宝山,朱翊钧沿途捡了许多,开玩笑说,要拿回去赏赐大臣,实则自己拿在手里抛着玩儿L。
此地还有个墓,是建文帝的重臣方孝孺。朱翊钧命人祭奠。又听说当年方孝孺灭族绝后,但因他而获罪贬谪戍边的旧臣留有后裔。便让人查明具体信息,全部获释为民。
朱翊钧一路闲逛,走到一处遍植梅树的地方,此地名为梅岭岗,梅岭伸出有一座楼阁,名为问梅阁,此时正热闹着——一群人聚在阁前空地上,说是要求见他们的师父。
朱翊钧打眼一瞧,就看到了熟人。他刚登极那年,在乾清宫外的广场上,这人把高拱的心腹韩楫骂了一顿,高拱护犊子,找他的茬,他又把高拱怼得说不出话来。
此人正是当年被高拱明升暗调,赶到南京来做国子监祭酒的王锡爵。
他身边那人,自然就是所谓的文坛领袖王世贞。
朱翊钧只在他回京述职时见过他几次,对他的奏疏比他这个人更熟悉。
身为南京大理寺卿,此时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王世贞竟然还有空来见师父。
而他们这位关起门来避而不见的师父,想必正是王锡爵的次女王桂。
朱翊钧让身边的人到远处候着,自己带着冯保和陆绎绕到问梅阁后面,无声无息翻窗而入。
他倒要看看,让江南不少文人官员都为她撰文捧场的,究竟是何方神仙。!替朱翊钧背下这口黑锅。
朱翊钧准时赴约,又遇见了那位李征蛮李将军,对方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敌意,紧握薛素素的手,说道:“我现在愈难以忍受你每日与不同的男人谈笑风生,润卿,望你能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说完,李征蛮咬咬牙,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