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王世贞拒绝,到御赐御赐序言,再到承诺帮他刊印,仅仅生在一两个时辰内,李神医今年六十,却仍是难掩激动之情,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与儿子分享。
朱翊钧让他别急,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又嘱咐他回到回蕲州带上他所有书稿,上京面圣。
三日之后,薛素素如约送来礼物。一个狭长的盒子,朱翊钧还以为是她新作的画,展开来却是一副刺绣,绣的正是那日朱翊钧画的那一丛兰花。
她的刺绣技艺确实精湛,远远看去,兰花微微绽放栩栩如生,兰草飘逸灵动,却又绣出了朱翊钧原画中的苍劲和孤高。
难怪她说她从良之后要开一间绣楼,这手艺,给皇上做龙袍的绣娘也不及。
朱翊钧收了这副刺绣版的《墨兰图》,给她的回礼是绣楼开业后的第一笔订单。
南京的气候比北京湿润一些,剩下的土豆又有一半芽了,朱翊钧只好分给城外的农户,让他们种起来。
南京城有不少蓝眼睛高鼻梁的洋人,舶来品更多,老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对于土豆这个新物种,并不抗拒。
听听朱翊钧说这东西好吃还管饱,纷纷找了个角落开始种植。
朱翊钧在南京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拜谒孝陵。
小朱到了南京,不祭拜老朱那怎么行?
钦天监选好了日子,朱翊钧换上冕服,在锦衣卫隆重的仪仗护送下,由文武百官陪同,声势浩大的前往孝陵。
从下马坊开始,朱翊钧便下了銮舆,步行穿过神道,至孝陵殿。
孝陵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重檐庑殿顶,是当时大明王朝最高规制的宫殿,规模宏大。
这里供奉着太祖高皇帝和孝慈高皇后的神位和画像,是主要祭祀之处。
孝陵殿前,朱翊钧在赞官的引导下行三跪九叩之礼。之后,他屏退左右大臣、太监和锦衣卫,单独进了享殿。
他站在画像前,细细端详太祖高皇帝的容貌,没感觉与自己有多少相似之处,孝慈高皇后倒是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位和蔼的老妇人。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外面那些祠祭署的官都是被我贬来的,他们没少在你跟前骂我吧。”
“你看你都在这儿躺了快两百年了,现在大明的情况你不了解。不是我不遵照祖制,实在是你那一套行不通。”
“你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宗室快把大明啃光了,地主豪绅兼并土地,流民四起,内忧外患,你知道我有多难吗?”
“算了,你不知道。我今天来,就是告知你一声,你那《皇明祖训》我打算压箱底了,你好好在这儿躺着,等我哪天下去,再跟你解释。”
他摆着手指数了数:“成祖、英宗、武宗……还有我皇爷爷,你想骂的人应该挺多,暂时海伦不上我。”
“行吧,就这样,我打算回北京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看你。”
他说回北京就
回北京,行礼都已经收拾妥当,次日清晨就启程北上。
眼看就要入冬了,皇太后和张居正催得紧,要他赶在年前回京。朱翊钧也没空闲逛,只能抓紧赶路。
这日他们即将抵达通州,但天已经黑了,附近却没有驿站。摆在朱翊钧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露宿野外,要么接着赶路,到了通州再找客栈。
朱翊钧选了后者。
今日天气不好,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透不下一点光,走在荒郊野外,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不知什么动物的鸣叫,怪瘆人的。
“前面不远就是通州,咱们争取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
张简修掀开帘子往马车外张望,忽然低呼一声:“前面有光!”
朱翊钧也凑个脑袋过来看,这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有一点光源便显得格外明显。
张简修近来被朱翊钧带着看一本志怪小说,阴森的环境将气愤烘托到位,想象力便不由自主散:“那是……鬼火吗?”
“当然不是,鬼火是绿色的,这火是红色的。”
“可是……”张简修缩着脖子,依偎在他身旁,“那火在动。”
朱翊钧半眯着眼,即使是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他的目力依旧很好:“那是个人。”
“思云,”朱翊钧吩咐刘守友,“把车停在路边,咱们过去看看。”
月黑风高夜,那人鬼鬼祟祟,凭直觉就知道,干的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朱翊钧想的是逮个正着,绑城里去交给当地官府处理。以免打草惊蛇,朱翊钧本来只想带着陆绎过去,张简修强烈要求跟着一起,朱翊钧只好带着去。
还未走近,朱翊钧就现不对,轻声对陆绎道:“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