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就静静的望着他。
朱厚熜一阵头大,嘴角苦。
“你说吧。这次我不打断你。”
“我说什么……好,我说。”朱厚熜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浓郁的得失情绪,叹道,“先生,我是有不对的地方,可其实……”
朱厚熜突然生出一股委屈,立时也不畏怯了,越想越委屈的他几乎是吼的,“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李青勃然一怒,“我哪里错了?”
“你不与朕共情!”
“跟你共情?”李青愤怒之余,也有些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朱厚熜却是勇气爆棚,哼道:“你几时想过朕,几时与朕将心比心?朕是皇帝,皇帝,一国之君,当有大局观,这样一个李家,任哪个君王能容忍?啊?朕知道,你肯定又要说朕没有格局了,格局……”
朱厚熜愤懑道:“江山社稷稳固,百兆生民安稳,难道这不是格局?”
顿了顿,“这样一个级庞大的世家,哪个帝王不忌惮?更甚者,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朕不过是加以管控罢了,有什么不对吗?”
说罢,朱厚熜颓然靠回椅背,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因为这一番话,已将他的勇气尽数耗光。
“说啊,继续说。”
“不说了。”朱厚熜低下头,一副硬气又虚的模样。
李青冷笑:“不说?那只好一拍两散了!”
“说就说!”朱厚熜只得再次鼓足勇气,继续坚持自己的论点,“敢问先生,眼下的大明百姓可满意现有的生活?”
李青点了点下巴。
朱厚熜又问:“既然满意,是否稳中求进才更好?”
“你是嫌李家展势头过猛,对吧?”
“是!”朱厚熜没否认,他知道在李青面前搞虚头巴脑的东西,只会让其更厌恶,恼怒,反问道,“一家独大和百花齐放,先生以为哪个好?”
“自然是后者!”
朱厚熜一下开心了,也放松了。
不料,李青又道:“可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我早前就说过‘鱼和熊掌兼得’,这非是相悖对立,而是相辅相成,李家铺的摊子是很大,可也惠及了很多百姓,我们建立商会,对其扶持,除了高额赋税之外,不也是为了让百姓生活的更好吗?”
朱厚熜默了下,道:“其实,这才是你我君臣的症结所在!”
“说说。”
“展太快了。”朱厚熜叹道,“当一直很好,越来越好成为常态,不那么好,没有更好,就成了天理不容。”
“好人只要做一件坏事,之前的努力就会被全盘否定,而坏人只需做一件好事,便能改变人们对他的印象。”朱厚熜缓了口气,道,“正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滥赏,则不知恩重,换之治国,亦然。”朱厚熜道,“朕知先生心系天下苍生,可先生当明白,一旦人心不足,会有什么后果。”
朱厚熜苦笑道,“一个人饥饿的时候,野菜都是人间美味,可习惯了山珍海味之后,改吃粗茶淡饭,便也难以下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这就是你的理由?”
“是!”朱厚熜点点头,“说句先生不爱听的,即便是将你的事迹公之于众,百姓也不会有多感激你,可当你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之后……你便会因为只做一件‘坏事’,就让他们心生怨愤,甚至还不如坏人呢。”
顿了顿,“更可怕的是,你不是自己做好人,你是在裹挟大明做好人,受到反噬也不只是你,还有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厚熜帝王之气轰然爆,淡然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坐视先生铸成大错?”
李青:“这下,总算说完了吧?”
朱厚熜气势一弱,悻悻点头:“说完了。”
紧接着,又补充说:“朕如此作想非是不想做好人,而是基于……满招损,谦受益。朕不觉得大明一直会势头迅猛的良好展下去,这个态势总归是要趋于平缓,甚至,会有一定下滑。这不是概率事件,这是未来必然会生的情况。”
“不得不说,听着很有道理。”李青点头。
闻言,朱厚熜松弛下来,笑呵呵道:“先生理解就好!”
“可还是错了。”
“……哪里错了?”
李青淡然道:“大明不迅猛展,就会被别人赶,你知道殖民吗?”
朱厚熜摇头。
“就是……你可理解成不断开疆拓土!”李青道,“见一个地方,占领一个地方,暴力无序的野蛮展……”
解释完殖民的意思,李青问:“你想走殖民的路子吗?”
“不想!”朱厚熜果断摇头,“这样展,必然会尾大不掉……”
“这就是文化上的差异,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个,可也不能说这样就一定错了。”李青叹道,“你可以说它野蛮,却不能说它弱,事实上,这是最迅猛的展之路,极致的暴力,最为恐怖,当它觉得可以殖民大明的时候,就一定会来。”
李青吁了口气,道:“你的这套理论还是基于固有认知,若坚持这套理论,大明国祚估计也就三百有余,当然,也可能更好些,却不会好太多。”
“我定下的调子是先使劲儿展,展不动了,再转过头温和的‘欺负’别人……我承认我是急了点,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明的气候还是继续恶劣啊……”李青说完,又补了一句,“我说过,再有下次一拍两散,你虽有自以为的苦衷,可……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