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玄苦大师或因自己之故而遭危难,他便不由得五脏如焚,拔步便向少林寺飞奔。
他明知寺中高手如云,达摩堂中、更有几位老僧是各具非同小可的绝技,自己只要一露面,众僧群起而攻,脱身就非易事了。
于是、便尽拣荒僻的小径急奔。
荆棘杂草,将他一双裤脚钩得稀烂,小腿上、也是鲜血淋漓,却也只好如此了!
到了少林寺后,天色已然昏暗,他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黑暗之中、自己易于隐藏身形,忧的是、在夜间,不容易发现凶手的踪迹。
他虽近年来、纵横江湖,罕逢敌手,但这一次所遇之敌,武功谅必高强,而心计之工,谋算之毒,自己更从未遇过。
少林寺虽是龙潭虎穴一般的所在,却并未防备有人要来加害玄苦大师,倘若有人偷袭,只怕难免遭其暗算。
乔峰也知道:倘若此刻、玄苦大师已遭毒手,又未有人、见到凶手的模样,而别人若发现、自己偷偷摸摸的潜入寺中,那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所以、他行进的非常小心翼翼。
他虽在少室山中、住了十余年,却从未进过少林寺,寺中殿院的方向,也全不知晓,更不知玄苦大师住于何处。
他还心想:我见了恩师之面,禀明经过,请他老人家小心提防,再叩问我的身世来历,说不定恩师能猜到真凶是谁。
少林寺中、殿堂院落,何止数十,东一座,西一座的,散落在山坡之间。
黑暗之中、根本不知往哪寻找!
乔峰心下盘算:唯一的法子,就是抓到一名少林僧人,逼他带我去见玄苦师父了。待见到之后,我再说明种种不得已之处,向他郑重陪罪。但少林僧人、大都尊师重义,倘若以为、我要对玄苦大师行凶,多半会宁死不屈,决计不肯说出他的所在了…
一时间、混沌的他,也只能每经过一处殿堂厢房,便俯耳窗外,盼能听到什么线索了。
一路如此听去,行到一座小舍之旁,忽听得窗内有人说:“方丈有要事相商,请师叔即到‘证道院’去。”
那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我立刻便去。”
乔峰心想:“方丈集人商议要事,或许我师父也会去。我且跟着此人上‘证道院’去。”
于是、又偷偷摸摸地跟着和尚们来到了证道院。
这一路跟来,他是既悲愤,又愤怒,自忖:我乔峰行走江湖以来,对待武林中正派同道,哪一件事不是光明磊落,大模大样的?今日、我却这等偷偷摸摸,万一行踪败露,我乔某的一世英名,这张脸、要往哪里搁啊?”
随即转念又想:“当年师父、每晚下山授我武艺,纵然大风大雨,亦从来不停一晚。这等重恩,我便粉身碎骨,亦当报答,何况这小小羞辱呢?”
院内、目前还是空无一人在内。
这和尚点了蜡烛后,便也离开了。
乔峰摸到院内躲藏起来。一会儿、便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先后来了几人。
过不多时,又来了几人,一时之间、共有十余人聚集在此了。
乔峰心想:“倘若他们、商议的是少林派机密要事,给我偷听到的话,就不妥了。
还是离得远些为是。师父若在屋里,这里面高手如云,任他多厉害的凶手、也伤他不着,待得集议已毕,群僧分散,我再设法和师父相见。”
正想悄悄走开,忽听屋内十余个僧人一齐念起经来。却听不道有恩师、那沉着厚实的嗓音在内。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再等一会,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玄苦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乔峰大喜:没想到、师父也在此间,可能刚才、他没有一起念经。
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起话来,乔峰听得明白,正是他的受业师父玄苦。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玄悲师弟在数月前、命丧奸人之手,咱们全力追拿凶手,却至今没有捉拿到…”
乔峰心想:“这声音威严之人,想必是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了。”
只听他继续说:“除一魔头,便是救无数世人。师弟,那人可是姑苏慕容么?”
乔峰心想:怎么这事、又弄到姑苏慕容身上了啊!听说少林派玄悲大师、在大理国境内遭人暗算,难道他们、也疑心是慕容复下的毒手?”
这时、下面两人的说话,却渐渐变小的听不清了。
一阵子后、只听得一声板门响,一个高大瘦削的老僧、当先缓缓走出。
他行出丈许,后面便鱼贯而出。
待得众僧远去,屋内寂静无声,乔峰为这周遭的情境所慑,一时间、不敢现身叩门,忽听玄苦大师说:“佳客远来,何以徘徊不进?”
乔峰吃了一惊,自忖:“我屏息凝气,旁人纵然和我相距咫尺,也未必能察觉我潜身于此。师父的内功修为、当真非常了得啊!”
当下、他便恭恭敬敬的走到门口:“师父安好,弟子乔峰叩见师父。”
玄苦轻轻‘啊’了一声:“是峰儿吗?我正在想念你,只盼和你见上一面,快进来。”
声音之中,充满了喜悦之意。
乔峰见状、大喜,他踏步上前,便跪下叩头:“弟子平时少有侍奉,多劳师父挂念。师父清健,孩儿不胜之喜。”说着、便抬起头来,仰目瞧向玄苦。
玄苦大师、本来脸露微笑,油灯照映之下、他见到乔峰的脸后,突然脸色大变、站起身来,颤着嘴巴:“你…你…原来是你,你便是乔峰,我…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儿?”
但见他脸上:又是惊骇、又是痛苦、又混和着深深的怜悯和惋惜之意。
乔峰见师父瞬息间神情大异,心中惊讶之极地说:“师父,孩儿便是乔峰。”
玄苦大师叹息:“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便不说话了。
乔峰不敢再说话,静待他有何教训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