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腹地,管城。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清冷的大街上尚且只有一名贩夫,推着吱吱呀呀的独轮车走在飘扬不定的各店幌子下。
在位于街道尽头的一家小酒肆里,一位少年被车轮声吵醒,翻身下了充当床铺的条桌。
揉揉惺忪的睡眼,舒展了睡得僵硬的背脊,少年夹起轻薄的铺盖走到了酒肆后院。
一位妇人已经在灶台那里生起了火,坐在火上的大锅已经添满了水。
少年推门走进后院仅有的一间屋子,屋里的大炕上横七竖八地睡着六个孩童,他轻轻将铺盖归置好,又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灶台处的妇人呆呆地望着他,少年轻声道:“双婶儿,你就看着火,不要灭了就行,一会儿大双小双他们起来了再煮饭,我去梁老爹那里。”
妇人点点头,看着少年提起两只空坛子放在独轮车上,然后推着车吱吱呀呀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从小巷子里折拐到青石板路上的少年向左看去,夯土砌筑的城楼在曦光和薄雾中紧闭着城门,彻夜点亮的火盆也只剩下燃烬前唏嘘的黑烟。
少年推车向右走近了城中的方向。
小小的酒肆是他和双婶儿以及几个同村孩童的容身地,为了生计租下了这间小院开了酒肆。
酒肆卖酒却不酿酒,城中的梁老爹守着祖传的烧锅和酿酒手艺,却不大重视贩酒生意。
因此,城中大小酒楼、酒肆,多从梁老爹这里购进酒水再零散卖出。
少年每隔几日就去他那里买几坛酒,再散装卖给进城、出城的过路人,赚个差价以资生活。
少年早已习惯了这个时候出门,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各家店铺也没有开张,他可以推着那辆自制的粗糙独轮车肆意奔跑。
只有路过几家高门大户时,偶尔会听到报晓的公鸡嘹亮的鸣声。
少年不禁想起,曾经那只每天叫醒整个村庄的黑羽大公鸡来,那家大公鸡就是双婶儿家的…
再往下他就不敢回忆了,他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念头,及时遏制住自己控制不了的情绪。
当走到微微出汗的时候,他就到了一张绣着梁家酒坊的幌子下。
酒坊冷清却不寂静。
堂屋里,梁老爹已经光着膀子站在酒锅旁,大声吆喝着他那两个同样光着膀子浑身汗光的徒弟搬运酒曲。
将酒曲放在烧锅旁的两个大汉对师傅的吆喝叫骂已经习以为常,看到进门的少年,没有说话便走出堂屋搬起两个空坛子走向了后院。
跟在两人后边进得堂屋的少年向站在堂屋一侧的烧锅旁的梁老爹笑了笑,浓郁的酒香搔地他鼻头痒,他用食指搓着鼻尖,靠在条桌旁等着自己的酒。
顶着个酒糟鼻的梁老头端着一碗酒,露出豁口的牙笑道:“来一口,晕一晕?”
少年笑笑,摇头婉拒:“肚里还没进食儿呢。”
“还是年纪小,酒是五脏精,有了酒就不用食儿。”梁老头自顾自地饮,浑身酒气却不见醉意,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灼灼精光。
碗中酒还没喝干,他就冲后院嚷嚷道:“二位大爷,可别让两坛子酒把你们摇杆累折了,慢慢筛,莫着急…”
不消时,两位大汉一人搬着一只大酒坛,似乎是没听到梁老爹的讥讽,帮着少年将酒坛绑在独轮车上,又仔细紧了紧绳子。
梁老爹满足地打了个酒嗝,捡起账本凑到眼前,在画着一个牛头的那一页续上两个圈圈,边嘟囔道:“阿牛啊,你好歹一次多拉几坛嘛,不然我挣你的酒钱还不够付装车的这点工钱呢啊。”
唤作阿牛的少年腼腆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摞早已数了多遍的铜钱,恭敬地递了出去,还没说话,从门口处又走进来一道人影。
梁老爹看清来人,没来得及接钱就放下账本迎了上去。
“诶哟哟,6大人,今天怎么起这么大个早啊。”
那人四下打量着酒坊内,随口道:“当差的哪有你们自在哟,想睡到几时是几时。”
阿牛不认识来人,看着梁老爹没空理会自己了,便将铜钱放在账本上,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