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起勇气回头看,旷野上的点点火光微弱将熄。
李遗知道已经走远,不再有任何声响的顾虑,他放开步子开始狂奔,
跑吧,在他们现之前,在他们追上自己之前,自己每多走一步都是赚的。
李遗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不知道回管城的路线是什么,在无垠的旷野上向着相反的方向没有路线地狂奔。
直跑到口干舌燥,血腥味充盈了整个口腔,胸膛像一只充气的水囊般快要炸开了,李遗在内心不住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风声从李遗的耳边呼呼刮过,掺杂着他胸腔心跳的轰鸣,他在嘈乱的空隙中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
马蹄声!
动静并不大,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李遗倏的一下停了下来,脑子顿时陷入了空白,距离实在太近了,在自己辨认出马蹄声的来处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的下一刻,那几个骑士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
不用思虑过多,这年头拥有马匹的非富即贵,无论是哪种人,都与自己扯不上有什么干系。
李遗只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双方各行其是。
可惜事与愿违。
星辉之下,一马平川的旷野上一棵灌木都引人注意,更何况一个直戳戳立着的人。
那三人直直向他奔来,在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勒住马头。
领头那人似乎很是焦急,开口急促问道:“方才有大批人马的动静吗?”
李遗明白这是本着自己的来处去的。
他伸手向身后指去。
马上那人点点头,马鞭一挥,纵马掠过李遗身边。
李遗松了口气,终是有惊无险。
就在他松懈的刹那,最后一人路过时却突兀将手中一物甩在他的身上。
李遗不及反应猛地闭上了双眼,当片刻后再次睁开时那三人已经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马蹄声也不可闻了。
李遗突然觉得无比的口渴和疲累,他甩甩脑袋想要继续赶路,腿刚探出一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倒地的刹那他才猛然觉腹部的疼痛,颤抖着双手向腹部摸去。入手是一片温热滑腻,从腹部向上有一道长长深深的裂口。
李遗没有哭泣,眼泪不可抑制地哗哗流出,他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疼还是怕,四下无人,星光作证,鲜红且年轻的生命力正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
李遗曾经听说,人在要死的时候会回忆起自己的这一生,但是他没有想起吴家坳,没有想起管城,没有想起任何一个人,却没来由地念起了一张脸胖,那天在街头惊鸿一见的一面。
只是下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便只有昏沉的睡意。
李遗的眼皮越来越重,沉重的昏睡欲望从未如此强烈,他抵抗着抵抗着,终于在一个不能睡的念头过后不再有动静了。
终于要死了吗?
夫子,我等不到你了。
瑶瑶,阿游,我不能去找你们了。
双婶儿,大双小双,大壮,涛子,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回不去了。
少年失去动静之后没有多久,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少年跑出的方向急急奔来。
纪竹王筴不等战马立稳就翻身而下,连滚带爬地赶到少年身边。
眼看少年已经没有了呼吸,身子下的地面都被洇出了厚重的深色。
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着的,二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二人身后几个人默默走近,马连伸手探了鼻息,摇摇头叹息道:“回去之后,我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他的身后站着同行的两名军士,其中一人正是眼前死尸的罪魁祸。
驻马处,姚文意端坐马上,穆云垂还背着那个背篓,默默下马,姚文意的几个亲随自然寸步不离。
穆云垂没有任何言语,马连感到营地之后,随口说起不远处遭遇一人的事情,所有人就都预料到了少年的这一结局。
房屋过火人过刀,行军路上常有生的事情。
杀人灭口,保密行踪,几乎所有骑兵卫队都会随手做的事情。
所谓无辜或余辜,谁会去思量呢,谁会去问一问草原上的草愿不愿意被牧民刈掉?
尤其是在这种荒野之中深夜遭遇,李遗在被现之后就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结局。
穆云垂走到少年身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沉重。明明自己连少年叫什么都不清楚,甚至从未好好说过几句话,自己自认为的一个善举最终却害了他。
他摘下背篓放在李遗身边,那里边原封不动地装着李遗采摘的药草和两张狼皮,至于匕,早已不知被收到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