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你先把蜻蜓拿走。”她唇角微微一扬,左手轻拈蜻蜓身体,一手把尾部的金线扯住,轻轻一拉,“接好了哦,不要眨眼。”
只听到轻微的“嗡”一声,蜻蜓的翅膀立即挥起,脱离了她的双手,展翅飞向了空中。
在即将燃烧殆尽的火苗暗光映照下,蜻蜓在他们头顶映着火光飞翔旋舞,一派舒展自然的姿态,飘摇轻逸,久久盘旋。
它薄纱的翅膀画出轻微的金线轨迹,在他们之间掠过,那曲线简直令人着迷。
恍如一场幻觉。
他的目光不由得跟着这只飞翔的蜻蜓,从阿南身上移开,看向斜上方。
就在这一瞬,阿南当即转身,飞扑着撞向旁边的墙壁,将墙上一条绳索一拉。
她一动,朱聿恒手上也随之“砰”一声巨响,火光冒出,赫然已经发射出了火铳。
然而,阿南刚刚说的话,是对的。
就在火药被点燃的一刹那,弹丸并未从枪管中飞出,小铳炸膛了。
巨大的冲击让朱聿恒的火铳脱手飞出,猛砸在了墙角。而他整个人被震得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抵上了墙壁。
就在此时,天花板上的翻板打开,上面有大桶的水没头没脑朝他倾泻而下。
他下意识地紧闭上眼,抬手挡在自己脸前。
而阿
南转过身,右手轻挥,臂环中新月般的流光再次闪动,向着他疾射而去。
那锋利的刃口,飞速旋转着,眼看就要割开他的喉口。
地上的火苗,终于被水花激起的气流卷灭。
最后光芒一闪即逝的瞬间,照亮了朱聿恒挡在脸上的那双手。
这双她一眼难忘的手,被炸膛的火铳震得流了血,莹白的手背上,被水冲洗成淡珊瑚色的几道血痕,却让他这双手有了更加触目惊心的冲击感。
这新月一旋一转后,世上就再也没有这样完美的、合乎她所有梦想的一双手了。
这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在她的心中掠过。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收束了臂环。
新月在朱聿恒的下颌轻微地一闪即收,锋利的锐口只在他的下巴上划了小小一道口子,便飞速回归了她的臂环之中。如同鸽子千里跋涉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轻微的“嗒”一声,镶嵌回属于它的那道小小缝隙,严丝合缝。
朱聿恒自然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间,已经走了一个来回。
他怔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手,静静看着她,并不说话。
而阿南在黑暗中扬起手。那只蜻蜓终于停止了在空中的旋舞,随着舒缓下来的气流,静静落在她的掌心。
她将它重新安装至钗头,插回自己发上,说:“你走吧。”
朱聿恒站在黑暗中,任由残存的水滴落在他的身上。他用一双深黑得几不可见底的
眸子盯着她,声音喑哑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趁我没改变主意,你快走吧。”阿南提起灯,打了个哈欠,“要是你有良心的话,帮我收拾好屋子。”
朱聿恒并没有良心。
他抛下阿南狼藉的屋子,骑快马到虎坊桥。一直在这里等待的韦杭之,看见皇太孙殿下如此狼狈地到来,震惊惶惑不已。
而朱聿恒唯一一句话就是——
“把诸葛嘉叫过来。”
临近午夜,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响在街上,踏破顺天府的夜禁。
神机营提督诸葛嘉,率七十二骑精锐直入顺天。
韦杭之已候在城门之内,看见他们到来,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松明子照亮了黑夜的街衢巷陌,被马蹄和火光惊动的百姓有几个胆大的,偷偷开一条窗缝张望一眼,便立即将窗户紧闭,落好窗闩。
“是神机营的人,好像领头的还是那位诸葛提督!”
这位凶名赫赫的神机营提督,纵马直奔短松胡同而去。
七十二名精锐在巷口下马,团团围住六间平平无奇的连厦,各自备好火铳,装药实弹。大部分人拿着短铳、长铳,另外有四个身材魁伟的提着碗口铳,就地寻找支架,将碗大的铳口对准房门。
韦杭之看这架势不妙,便压低声音对诸葛嘉说道:“殿下的意思,他要活口,务必。”
诸葛嘉点头,吩咐下去,碗口铳先不动,仅作威慑,其余长短铳依旧荷实,对准
门窗不准挪移。
“好吵……”阿南嘟囔着,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那个没良心的男人离开后,阿南苦哈哈清理好屋子,刚刚躺下,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被吵醒了。
但随即,她就清醒了,一把掀开被子,凝神静听外面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