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寝不语”,三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两个大男人各怀各的心事,不时地便会偷瞄几眼,偶尔也有不小心对上目光的时刻,便很快躲开。最沉得住气的还得是蓁蓁,从头到尾只吃饭,头都没抬过一次。
温瑞最会察言观色,知道贺之来一次不容易,用完晚膳便回了自己的房中。蓁蓁喊来成骅将碗碟收了,待房中只剩她与贺之二人便为他沏了杯茶。贺之对蓁蓁从不设防,很快便喝了个干净。蓁蓁也没有与贺之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与平日一样,自个儿走到书案前抄夏椴为她搜罗来的医书,一来精进医术,二来练字。贺之在一旁坐得心里慌,见天色已晚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辞,刚起身,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定定神,他的视线由眼前的茶盏缓缓移到蓁蓁身上。此时的蓁蓁已停了笔,不慌不忙地走到他的眼前,细细地查看他的眼睛,而后搀扶起他,趁着他还能行走,一路带着他到了榻前。
“蓁蓁……”
“嘘……”蓁蓁立在贺之眼前,手指向双唇上一放,然后指指外面,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外面有泓妃的人吧?你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既然如此我留下你,便可做实了。而你,为了我,在大事得成之后是否也会有可留恋的?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懂,也别说我是皇妃,皇上只拿我当女儿,当他心心念念桃儿的女儿。我不是什么皇妃,你见哪家的皇妃在外流落如此之久的?你见哪个皇妃去敌国做探子的?”
贺之精神已经开始涣散,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脑中一片混沌,饶是如此,他还是能听出蓁蓁话中的怨怼。她为何要怨怼?应当不是因为做不成皇妃,她不稀罕,也不中意皇上,那她怨得说自己的命运不公吧?毕竟,桃儿的女儿,那个深爱桃儿的皇上不也一样一次次利用一次次推到了风口浪尖?蓁蓁不喜欢流浪,亦不喜欢被人摆布,无论以何种身份。
“是责任支撑着我……”蓁蓁缓缓凑近贺之,与他的双目平行,“父亲说,国之安宁匹夫有责;你说,人生之志向或不必宏大,但需有益与人。我认同,故,一直奔着这个方向。父亲去了,你便是我的引路人,可你如今告诉我你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混沌的贺之清楚地看到了蓁蓁眼底迸出来的那丝疯狂,就像山林中被激怒地野兽,他想起了挂在营帐里的那张赤狐皮,那年猎杀它时它遭受了战火的袭击,明明已奄奄一息却了狂,白雪上的赤狐,美得如同落入凡间的神兽,让人移不开眼,他不忍心杀它,可是它极为痛苦和狂乱,于是,他还是将箭对准了它。它倒下了,用一双哀怨却又释然的眼睛看着他,它的眼中仍充满野性,却在最后一刻将头放在了它的手掌中,那临终之前落下的泪让他多年过后都无法忘怀,由这双眼睛他想到了在战火中湮灭的生灵,人,牲畜,所有的一切。如今,蓁蓁也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他,同样让他无法承受。
贺之抬起手臂,握住了蓁蓁的后颈,蓁蓁未躲,亦没有挣扎,只是眼眶瞬间红了。她用眼神与他对峙,样子瞧着倔强极了,丝毫不服输。看着这样的她,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事后她就想,变成什么样了呢,从起初的困惑一下就变成了无奈,就像在同她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贺之说:“你别后悔。”
贺之吻上来的时候蓁蓁脑中什么都忘记了,先生教的,清月阁中常见的,甚至渊逸曾经对她做过的,她全忘了,脑子不知该如何应对,但身体却自动给了反应。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只有贺之带给她的温暖和心悸,她想啊,这就是先生说的喜欢吧,那什么是爱呢?她不知道,却用本能回应了他。
贺之的手握紧了蓁蓁的后脑,似乎生怕她会逃走。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力度,恨不得要将她吸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脑子越来越混沌,却又越来越清醒,两种相悖的意识不停地冲撞着,让他的心他的脑子全都乱了套。太难受了,他知道这样不对,想温柔些,不,应当克制一些。他努力了,可蓁蓁似乎并不希望他如此,每当他要放缓的时候,每当他要寻回理智的时候,她又将他拉了回来。看得出来,她不喜欢他的理智,更讨厌他的克制,她只希望在这个小天地里,他和她,都能随心所以地做一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