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了,确定地告诉我吧,你们是不定型吗?你知道栀子吗?你知道,我是……我是……风信吗?”
积木狗却转过头去,它不想看到这样的历史,只说:
“我不是中央,我只是因为分离出来的一个人格。至于栀子……”
背后的思绪飘向了那辽阔而又遥远的历史。
它说:
“别再谈论这一切了。”
“为什么?是你发现的一切,是你找回的我呀!”
李明都急促地嘶吼道。
“因为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而你也是一位伟大的英雄!但是……唉,你确实是不明白啊!”
积木狗再度回过了眼睛,这一精巧的造物直勾勾地看着李明都。李明都分明从它的语气中感到了无尽的悲哀: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历史只是历史。现在有一部分人已经知道了,你不是真正的英雄,那么她也不再是真正伟大的母亲了。你前来了古代,让人类对未来一种可能的发展,也就是我们,对我们知根知底。她对你的包容,你比我明白,可在我们的视角重新审视,若非如此的放纵,又岂能酿成后来的惨状,她同样必须要为此负责。所以,我求求你……别再设想这些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错了,让历史留给历史罢,现在只是现在……”
“人类和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已经隐隐约约见意识到了真相,然而李明都仍然要求一个直接的回答。
积木狗恍惚地说道:
“在数亿年前,动物的世界之中就开始流行起一个词语‘前线的世界’。可到底是什么是前线的世界呢?生活在后方的、孤立的、边缘世界的动物确实不理解、不知道。因为前线世界和边缘世界差距太大了,它们差的是数百年甚至数百万年数千万年的光锥。它的意义无限复杂,但所有的复杂的本质只不过是一个简短的事实。”
在这一霎时间,它的恍惚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坚定。
原来觉得是模糊不清的东西,但只要跨过了那道门槛,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它坚定不移地说出了那个事实:
“定形与不定形世界之战。一场以人类为主导的认同、以及以不定型为主导的认同的决胜之战。”
一个谜解开了。
所有有关现在的、星际的时代,横跨了不计其数光年与时间的现象与秘密,终于向李明都展示了其中最为枯燥、最为单纯的一角。前线世界的意义就是最简单的前线的意义。
人类和不定型正在作战。
想到这点的同时,他已升到了尖塔的顶端,一人一物同时没入了浩瀚的海洋。
液态的海洋轻易地摧毁了太空服,那些最为坚韧的基底纤维也在消失殆尽。不定型的身体感到了温暖,在海洋中自由地伸展。然而一块坚硬的石头已经落到了他的心里,发出了一声可怕的空虚的巨响。
先前不定型的质问也就具有了它独一无二的深刻的含义。
“不定型……与人类之战,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到了这一步,积木狗背后的不定型也已经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它端详着眼前的显出自己身形的不定型,轻嗅着那遂古的气息,就这样严苛地说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怎么,哪有那么多的怎么?这就是自然界的道理。自然的规模与社会的运行都不允许存在两种同样规模又同样强大的种族的和谐共处。”
在这么一个瞬间,李明都突然感觉自己正在梦里,听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像是自己为了设想自己穿越时间的未来时所可能遇到的最可怕的情况而编造出来的话。但这种感觉本身让他的理性感到了荒谬。
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不定型的身体稍微收缩了一下。他几乎是不由自主、不受理智控制地露出了一种哀求似的表情:
“是发生了什么吗?”
这句话的坠地却让积木狗背后的一位不定型、也是唯一还留在这里的不定型感到了天旋地转。
在液态太阳之中,已经无需再隐藏自身了。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像是牵牛花的清香。接着,一个不定型,一个真正的半透明、柔软的动物颤抖地来到了李明都的面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又几乎是严厉地呵斥道:
“我仍要问你那句话,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们的一切告诉人类,让人类知道了不定型的可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空心世界观测到了填冥打击最后的预兆。护佑的卫星在一瞬间向内坍缩,岩石的表面产生了一种极为奇怪的像是在来回拉扯的条纹。接着,整个星际行星的表面掀起破裂般的轰然巨响。悲怆的哀鸣在十秒钟内穿透了整个空心的世界。
接着液态太阳的一点暗了下来。
阴影就落在两个不定型的身旁,他们却都没有注视它。
李明都呆呆地凝视着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几乎要被他抛进记忆深处的动物,哑口无言。
原本以为早就结束的两种生物、两种认同、两个身体的彼此争执,那些在认识到历书、认识到无上明星、认识到时空转移、意识变换的瞬间就已经消失的对自我的怀疑,原来没有结束,从未结束过,甚至可能不会结束了。
只是因为他忘记了,他忽视了,他以为不会再相见而已。
心乱如麻的李明都没有听到轰然的巨响,也没有看到因为震动而折碎的巨柱。
他甚至罕见地、产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避这一片乱麻的现实。
牵牛绝望地看着他:
“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或许李明都是应该逃避的。
哪怕是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