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月本人却淡定得多。他劝两人都不要先如临大敌一般紧张着:“多思无益。既然世子已经作出了行动,我也定下了回京当日的计划,那么放平心态便是。”
宁素商点了点头,她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昨日沈公子推荐的那家酒楼的饭菜确实好吃,既然午后准备出发返都,不若世子同我与兄长一同去用午膳吧?”
左济宣点点头,由着宁家兄妹俩在前带路。
可是就在他跨出客栈门槛之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似是有一道视线向自己射来。
左济宣的手下意识地压在了腰侧的佩剑上,他不动声色地偏头望去,只见本应在利斯纳县郊游玩的沈明河站在阴影中,正靠在墙上抱臂对投来视线的左济宣报以一个微笑。
左济宣先前并未见过沈明河,但当时定南侯府的暗侍带来的画卷拓本上清楚地画了他的模样,故而他不消多时便认出这名笑盈盈地望着他的中原人应就是沈明河本人。
沈明河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威胁,可他依然含着笑,眯着那一双似是多情无比的桃花眼。他点了点自己的腰侧处,左济宣试探地比了一下,发现正巧就是自己剑柄的位置。
宁素商昨日与他相见时便在上面挂了小配饰,绒球倒是中规中矩,可那流苏的做工和样式在斯尼尔克并不常见。左济宣忆起她同自己曾提过遇到了可疑的中原商人,便也明了对方的肢体动作意思为何。
他冲对方点了点头,又听见前面的宁素商呼唤着自己不要掉队。左济宣将手从剑柄上拿开,快走了几步赶上了宁家兄妹的步伐。
比起利斯纳县几人的轻快气氛,上京城中的气氛却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
代行府中,李夫人正同白竹坐在炕边,借着屋外的日光阅读着由代行府的暗侍在坝勒洽县以及利斯纳县调查所得的汇总。沈明河与宁素月一行在离开坝勒洽县后行踪变得十分清晰透明,代行府的暗侍自然也从那斯尼尔克人同小姐相似的面容中推测出了什么。
李夫人方才已经为这条消息激动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在白竹的劝慰下平复了心绪。她抹去眼角的泪珠,先派几名暗侍前去护送宁素月及宁素商一行的安全后,又唤来一名暗侍,让他去定南侯府暂且观察一段时日,若有意外还可帮衬一二,全当是回了定南侯府包庇宁素商、寻找宁素月的人情。
定南侯府近几日算不得好过。定南侯在年前本因着左济宣带回的中原医师的法子好受了许多,也能够出席元春宴了,让许多人包括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旧疾并未完全根除,也未曾想到它会在二月初的当口在定南侯身上再次复发。
冉夫人此时如同先前一般担起了定南侯府的大梁,但可惜此时她的手下并没有左济宣及左淮宽两位儿子作辅,府内府外的事由便尽数压在了她的身上,倒是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府内还有左泊容及左清安二人,他们年纪尚幼,见识气度和为人处世都无法同两个哥哥相比,可左泊容依然记得胞兄在离都前的嘱托,此时也一改以往鲁莽幼稚的性子,学着左济宣的模样天天遂冉夫人处理事务,逼着自己去动脑思考这些晦涩难懂又错综复杂的事务。
他的佩剑也时常悬在腰侧了,尽管他的身量还算不得高。冉夫人若是与其他侯府往来或是接见客人,左泊容便会一步不离地站在母亲的身后,他的手一直压在剑柄上,就像是定南侯府最年轻崭新的一把刀。
左清安的手臂已经基本看不出什么了,但听医师的意思是依然需要修养一段时日。她自知府内现在状态不妙,便揽了照顾父亲的活,也陪着冉夫人也夜里处理文书。
左清安自己背着冉夫人和左泊容托着受伤的手臂孤身一人告到了王上君桦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着靖文侯府的作为,最后以愿意私了为要挟,换得了那封将左济宣紧急召回的诏书,这也是平远侯世子领命前去的一个原因。
而写就这封文书的君桦本人,此时正慵懒地坐在王殿正座之上,偏头看向身侧的宁素尘。
他听对方用没什么感情的敷衍音色向自己汇报着日格拉那边的动向,阖眼点了点头。天气虽有回暖,但他的头上依然戴着嵌了金饰的狍皮帽子,三叉狍子角随他轻微的动作在帽子上晃了晃,惹得其投下的阴影也活泼了些。
君桦睁开眼看向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宁素尘,缓缓出言却并不是点评她方才汇报的工作:“……定南侯世子大约何事抵都啊?”
宁素尘想着他前些日子还在同自己装傻不言平远侯府世子离都之事,现今却直接将这件事的结果摆到自己面前了。她压下心中有些烦躁的情绪,回答道:“代行府并不知晓巡边相关的具体事宜,王上。”
君桦轻笑一声,并未把她这句客套话放在心上。他手指有规律地敲着面前的桌案,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金色的头发:“代行大人近来工作完成得很好。如若不是暂代,孤还真想同代行大人多多来往一番才是。”
宁素尘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有所指。这位转过年来才算十五的代行府继女在心中又暗骂着君桦此言的拐弯抹角。他在提醒对方宁素商将要回到上京城的事实,而代行之位本就是宁素商的位置,届时宁素尘只能再退避至代行府后院中。
宁素尘叹了口气。她这几个月担任代行时已经显露出了很多自己本身性格锐利暴躁的一面,此时再想变回那个不声不响安分守己的二小姐已是不可能之事。可她在君桦面前也不愿示弱,便微笑着言道家中还有母亲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