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左济宣再次坐到宁素月的面前时,二人间的气氛依然算不得和暖。沈明河今日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出了客栈在利斯纳县中闲逛了,所以对二人都有所联系的宁素商本人便承担起了前些日子沈明河在他们兄妹相认时的职责。
左济宣与宁素月之间的重逢倒不如宁素商那时一般令人唏嘘,宁素商也并未如她昨日设想的那般需要帮助犯稳定他们的情绪并解释清楚现在的场面与状态。
宁素月早就从沈明河处听说了左济宣冒着风险将宁素商从平兰濛河带回斯尼尔克甚至是上京城中之事。十二年前还未失踪时的他便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自己似是要遭遇什么,也曾在自我情绪的焦虑无助直至崩溃的循环中失态地同这位幼时的好友请求让他多照拂着自己的小妹。
不论左济宣是出于何种目的或是获得了什么条件才愿意将宁素商带回上京并替她遮掩至今的,宁素月都想要向对方表达自己的谢意。更何况他已经从昨日宁素商那不自然的神态以及晚间与左济宣的偶遇中知晓了些什么,此时竟也多了些审视的目光。
宁素月只是叹了口气。他流落在外的这些年,时常想要同斯尼尔克的众人见面,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行,但真当左济宣与宁素商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喉咙又像是被哽住一般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如同昨日一般郑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道了句:“……谢谢。”
左济宣本就是个木讷的人,他面对着如此郑重的道谢以及失踪多年的老友,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半句话来。
他沉默着冲着对方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然后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像他们只是昨日刚刚分别一般。
宁素商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也不禁笑了笑。她寻了个比较慵懒的姿势趴在桌子上,缓缓对着气氛有些凝滞的二人言道:“哥哥此番要在斯尼尔克住上一段时日,待到我们回到上京城后世子依然可以来代行府找我兄长一同出游啊。”
左济宣只是不语,宁素月却开口接了一句:“阿秋就知道打趣。”他像是许久都没说过如此随意又没有什么深意的话语了,宁素月在话语出口的那一瞬甚至还少见地怔了怔。
三人间的气氛虽还比不得小时那般,但也随着宁素商的揶揄而轻松了多。
宁素商见二人不再沉溺与刚相见时的那般无声哽咽,便先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世子原本定的回都日期还早,而此番前来利斯纳县也并未带任何巡边出行的人马,世子可知王上为何要提前诏你返都吗?”
左济宣诚实地摇了摇头,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我并不知晓。王上派平远侯世子前来替我的巡边之职,却并未向我道出此举的原因,平远侯世子也并未透露过一言半语。”
宁素商还在就着他的话沉思分析,她身旁的宁素月却冷不丁地补充道:“沈公子曾想要探查此事,可惜上京城内无孔可入,王上对中原的势力插手很深。”
当年宁素月被迫离开斯尼尔克时,现在的王上君桦不过是彼时先王膝下的小王子。他与宁素月的年岁相较不过稍长些,上面还有一位大王子,加上君桦先前也并未显露出种种手腕,所以先王也并未对这个默默无闻又做事中规中矩的儿子有什么关注与疑心。
置若后来,先王不知如何在宁如珉意外去世后也紧接着骤然崩逝,君桦用雷霆手段把握住拥王派的平远侯府与青仪侯府以及拥代行一派的宁家旁系拥自己为王,又借青仪侯府公布大王子的诸多罪证将其发配北山,就是后话了。
左济宣听闻此事皱了皱眉头,他带着些不确定的语气缓缓道:“……或许上京城内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未可知。”
宁素商念着仍在上京城斗争中心的母亲与继妹,她的神色上也带了些严肃:“反正我是要作为不小心‘偶遇’世子的一直藏匿于斯尼尔克境内的失踪代行从而回到上京城,那么无论是世子按时返回或是被王上急诏唤回都无所区别。我回都后,他们并无阻拦我复登代行之位的理由,至此我们还拥有些许主动时间。”
宁素月许久未曾回到上京城,自然也不了解其中具体的利害关系,也就不敢妄加评论。他抱臂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左济宣同宁素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切切商量着回都后的安排,竟也觉得这一瞬是如此安宁。
待到二人声音渐歇,宁素月才偏头同宁素商说着:“阿秋应将我的事情都写给母亲了吧。”
宁素商本疑惑了一声,不知为何哥哥突然说到了这件事,不过须臾间她便反应过来,同他确认道:“哥哥是想在我们一行回王殿复命时借母亲那边先离殿回代行府打探消息吗?”
左济宣听到这话也住了自己的思考,他的视线从宁素商的身上转到那张与她十分相似的脸上。
宁素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对方的说法:“阿秋说的没错。”他对着二人继续道,“如若上京城内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借着提前争出来的这些时间还能多做些打算。”
宁素商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哪怕她念着母亲思念儿子多年,想让兄长与母亲多待一会儿,但也不得不承认宁素月提前为仍在王殿中的她与左济宣打探消息是最好的安排。
她叹了口气,干笑了几声想要缓解有些沉重的气氛:“……说不定其实王上只是觉得这么安排不妥呢。”
虽是这么说,可她的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认同自己的观点的。左济宣这时补充道:“我已经派了暗侍前去探查消息,就是不知何时才能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