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正门不走,非得爬窗,不是什么好习惯。”龙卷风轻笑一声,离着阿暮不远不近地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哎呀这不是近嘛,何必非要绕路呢。”阿暮把几个餐盒往龙卷风面前一推,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阿暮往他身旁一坐,大力抓住他一只胳膊,用很浮夸的语气说道:“龙哥~你要替我做主啊,四仔他克扣我工钱!”
龙卷风身子一僵,轻轻拽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发现阿暮抓得特别紧,他嘴角微垂,低声却温柔地抱怨着:“先松手,我没法吃饭了。”
他把信一从小养到大,总听得不少人开他玩笑,说自己把信一养成了女儿。他现在才知道,说那些话的人自己都是没养女儿的,女孩子撒起娇来,他是真的吃不消。
“龙哥你评评理啊,”阿暮乖巧地松开了手,却整个人跪坐在沙发上,一点没有后退的意思,“四仔给我开的工资和五年前一个数,这合理吗?他欺负我不懂吗?绿宝都卖一块五了。”
“四仔也有自己的难处,医馆也要交租金的。”龙卷风夹了几口菜,心里暗笑,原来就这点小事。
“这样啊,那要不,龙哥你给他减减租呢?要么减掉的这块租金你直接给我也行,省得四仔赚差价。”一提到钱,阿暮的眼睛里都发着亮光。
“租金可不是我定的,你去跟你秋哥聊聊,最好把我们城寨的租金都降降。”
“说了半天,原来根源在这啊,哎。”阿暮无力地往后一仰,嘴巴撅得老高,“说起来还是怪龙哥你。”
“我?”龙卷风有时候觉得阿暮是个挺矛盾的存在,动起手来尸山血海也不怕,时不时却又表现得有些骄纵。
只是这话可不能当着狄秋的面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你安排了阁楼给洛军住,不收钱的。”阿暮故作夸张地叹息一声,“哎,同样都是走投无路躲进城寨,同样都是意图挟持龙哥你,怎么人家就有免费的地方住。”
龙卷风差点被嘴里的牛柳呛到,赶紧喝了一大杯茶,这才平息下来:“都给你安排了医馆的工作,还不够好?洛军现在天天扛生猪和煤气罐呢。”
“医馆的工作那是我凭真本事拿下的,”阿暮一脸的骄傲,还帮着刚刚呛到的龙卷风拍了拍背,“何况这跟免费住宿也不冲突呀,我在医馆打工也可以住阁楼,还能省钱呢。”
龙卷风感受着背后的力度,觉得女孩确实是比男孩子贴心一些,他徐徐解释:“那也不行。阁楼连个门都没有,就一张行军床,女孩子住不合适。”
“行军床确实不太行,适合洛军这样皮糙肉厚的。”阿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安全问题龙哥你就真是多虑了,信一不也挨着住吗?”
龙卷风觉得今天阿暮说话有些刻意,还以为是跟洛军争宠,在心里笑了笑她的小孩子心思,故意开玩笑道:“是啊,早知道安排你跟信一挨着住,兴许你俩还能成。”
“打住啊龙哥!”阿暮立刻往后缩,表情都严肃了起来,“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还提呢?”
“那你也别说话了,赶紧吃饭。”龙卷风把碗筷往阿暮面前一推,示意她安静吃饭。
阿暮大约是无心的,但龙卷风自己觉得有些心虚。他最开始帮阿暮,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小心伤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城寨里讨生活,不容易。但他帮洛军,却多少带了那么一点自己都很迟才察觉的私心——他太像一位故人。
道上的人只知道杀人如麻的阿占,却不知道他在还叫陈占的那段时光里,有着和洛军一样肆意又坦荡的眼睛。眸光铮铮又孑然,身处死水,也能闹得沸反盈天。
三十一岁,越南来的,姓陈。
龙卷风不是没有联想过,可这个念头如同晨曦中朦胧的雾霭,若隐若现,既诱人靠近又令人心生畏惧。他心中满是矛盾与挣扎,既好奇背后的秘密与可能,又害怕揭开它之后,会面对自己无法承受的现实重负。
他要如何面对洛军,又如何面对狄秋。
这种微妙的平衡使他宛如走在吊索之上,不敢探索,又无法遗忘。
晚饭的时候,龙卷风将店里暂时打了烊,出发去了柒记。今天的客人并不多,街坊们也难得的消停,他落得清静。
可他没敢告诉任何人,他其实很怕安静。他的脑袋里有一个声音,自三十年前起,便再没有停歇。周遭越宁静,那个声音便越雷霆万钧。那是镰与勾的碰撞声,清脆而尖锐,金属之间摩擦的火花,陡然之间轰炸开来,震响了他的余生。
“怎么自己在这吃叉烧饭?”龙卷风见洛军难得的没有蹲在某处蹭工作餐,而是正儿八经地坐在餐厅里,也觉得很意外。他悄然落座在洛军对面,瞟见他的碗里还有个煎蛋:“不省钱了?”
其实洛军已经改了很多,自从知道自己不必花钱办身份证之后,倒也落得轻松。只是对自己还是有些小气,那些钱反而输在了牌桌上。
龙卷风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把信一和十二狠狠训了一顿,信一承诺会一点点用请客的方式还回去,反而十二有些不平,解释道他们也没有出老千,是洛军自己技术差罢了。龙卷风后来想了许久,罢了,他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方式,这样就挺好。
“阿暮请客的。”洛军往嘴里扒着饭,憨厚地解释着,“她今天好像不忙,找我聊了很久的天。”
阿暮跟洛军能有什么可聊的?龙卷风想起中午阿暮的一言一行,越发觉得不自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