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尘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近侍外侍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她只是一边缓缓走着一边看着昨日夹杂在她公务中突兀掉落的信笺,内心暗叹着君桦手下的暗侍确实能力超群。
君桦自元春宴一晚后便对这个临时的代行多看了几眼,尽管宁素尘的性格比先前的宁素商以及宁如珉都要泼辣许多,说话也颇有些口无遮拦的样子,君桦在整个正月里也常常借着讨论日格拉与斯尼尔克的贸易往来一事召她进殿。
宁素尘懒得去想这位阴晴不定的王上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取到什么,倒不如说她在王上面前竟有些难得地控制不太住自己的情绪。她在某些方面上同原野还是挺相像的,很不幸的是这其中包括了清高的脾气与得过且过的悲观生活态度。
不论如何,君桦同宁素尘间的交流往来还是算不得少,这位少年时期便用着雷霆手段上位的青年君主像是对这位新任代行有着不正常的兴趣。宁素尘看着信中写到有关坝勒洽县的部分,心底又对着王殿暗骂了几句脏话。
君桦自然知晓坝勒洽县的动向,而作为多年前曾与之合作过的贺元恩也无声默许了君桦的插手。
宁素商的手中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她曾与君桦共事多年,不难猜出对方既松口放自己离开上京,定然也是要派人前来一观的。
可惜现在的宁素商并无半分心思去想这些。
她身前的暗侍示意他们已经抵达了利斯纳县,宁素商跟从着他的动作放慢了自己骑马的速度。
利斯纳县较之坝勒洽县的确繁华许多,哪怕是傍晚天色将暗的现在,官道旁还是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丝毫不见匆忙之色。
官道上逐渐拥挤了起来,宁素商随着定南侯府的暗侍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在路上走着。利斯纳县路边的店铺陆陆续续点起了灯,万千灯火映在宁素商的眸中,可她却不知该如何找寻到自己想要的那一簇。
宁素商站定在人潮中茫然扫视过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全然不知自己该如何从茫茫雪原中找寻到一片特定的雪花。
她阖眸抬手拍了拍面颊,好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想着沈明河一行队伍人数算不得少,应现在利斯纳县周边有此等承载力的大客栈中打探对方的消息。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定南侯府的那暗侍交流了一番,二人便约定好记号分开去向不同的客栈询问找人去了。宁素商先牵着自己的马跑了几家紧挨着官道的客栈,均是一无所获。她压下自己心中的焦急,继续在官道周边寻着规模尚可的客栈。
许是弥今勒都和保佑,在天色还未完全黑透之时她便探听了些许消息。那客栈看上去装潢上佳,掌柜也温和知礼,他听着对方有些慌乱的语气细细同她言着自己的确是见过这么一队人马,还言道似是看着他们的领头之人向着对面那家生意兴隆的酒楼去了。
宁素商匆匆谢过对方便径直出了门,只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嘈杂吵嚷的人群中竟也如此清晰地锤在自己的心口。她牵着马先在同那名暗侍约定好的地方留下了记号,深呼吸了几口后才握着微微发凉的手朝那家酒楼走去。
她将马拴在后院,自己扶着有些歪斜的狍皮帽子朝着正门走去。
如若说宁素商方才还只是忐忑,她在见到沈明河的近侍朝她走来时的心情就更加难以描述了。
那近侍只是同她说着“主子有请”便引着路带她上楼。宁素商随他一步一步地迈上楼梯,感受着酒楼一楼热闹的气氛,她不由得又想要捏紧自己的衣角,却鬼使神差一般握上了仍悬挂在她晒衣旁的代行佩。代行佩触之寒凉,让宁素商过于激动的心情也舒缓了些许。
三楼的包厢较之下面两层要安静许多,过道中只有她与前方那人的脚步声。不消多时,前面的近侍便轻轻拉开了包厢的房门,向宁素商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室内的二人听闻到房门外的声响,也同时转过头来,宁素商便猝不及防地与那张与自己十分相像的面容对视上。
她只是缓缓迈了几步,沈明河的近侍便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将包厢的房门轻轻合上。宁素商的视线只是粗略地从沈明河的面上扫过,便盯住宁素月再也不愿移开自己的目光。
宁素月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来,他想要走到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妹身边,想要抬手触及她本人,却又在看到对方的眼泪的那一瞬息间如同雷击般缩回了手。他想要开口同对方说话,但阔别多年后的再度重逢,也使他没了说话的底气。
宁素商只觉有什么东西模糊着自己的视线,同样也模糊着宁素月的面容,将其变得如同自己不甚清晰的记忆一般。她意识不到自己其实在哭,也已经分辨不出来对方的面容上究竟是何种情绪。
她的嗓子似是被哭意一并堵住,酸涩地说不出话来。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是能够说些什么。她想唤一声迟到多年的“哥哥”,然又因为害怕而使这个词在将要出口之时被替换为更加正式的称谓用语。
“……兄长。”
宁素商的声音几欲喃喃,可宁素月仍旧听得清清楚楚,就如同宁素商此刻激动又规律的心跳声一般。
章第四十五
宁素商曾想象过许多她能再次与自己的兄长相见的场景。
幼时的她猝然失去了对方,却也品不出什么苦痛来,无非是自此之后她变得更加不愿同外人交往,也把一切俏皮的心思都尽数藏起,为接代行之位做好准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