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事情,不必假设。”狄秋看着阿暮失措的眼神,自己也一剎那的慌乱。他轻轻垂下眼帘,长睫微颤,深吸一口气试图平息内心的波澜。
须臾,他的声音又回复了往日的温和,却带着些许歉意:“我去看看午饭做好没,有你爱喝的鱼羹。”
伴随着脚步声的远去,阿暮用手背快速地擦拭掉脸上那滴泪,她忙倒了两杯茶给自己灌下去,意图压下心间的拥堵。
情同父女,代表着并非真父女,她一直都清楚的。阿暮其实觉得自己很幸运,她虽然没有父亲,但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师父,来了香港,又让她遇见了狄秋。两个破败的灵魂惺惺相惜,彼此支撑。
她从未想过要替代什么人,那个缺了两颗牙齿,爱吃糖的小女孩,永远是狄秋的心头肉,她无法,也无需去比较什么。
可阿暮见过那张全家福,一家四口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其中三个人的头像被剪下来,贴在了牌位上。最后剩的那一个,他的快乐永远留在了三十多年前的照片里。小孩子的记性不好的,如果狄秋现在这般见到他们,阿暮怕那个小姑娘认不出爸爸。
他本该是温柔拂面的春风,而非凛冽刺骨的冰雪。
只是她从未想过,她予他的温暖,好像只存在于一个梦幻的气泡里。仇恨是打开现实之门的那把钥匙,阿暮只是提及,就如此脆弱地被戳破。
她只觉得四肢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呼吸中透着焦灼,整个脑袋浑浑噩噩,无法思考。
“怎么在椅子上睡着了?”
阿暮抱着一个靠枕,倚靠在长椅上,她觉得眼皮很沉重,像是要逃避般闭上双眼。她以为自己只是困了,直到听见狄秋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手背靠近自己的额头,她只觉一片冰凉。
“发烧了?来人,立刻叫医生过来!”狄秋的语气里透着焦急,此刻钻进阿暮耳朵里,却像薄荷般清凉。她并非虚无,她渴望上天垂怜,让泡沫破碎的细微之声,能唤醒沉湎于回忆的可怜人。
阿暮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脑袋还是有点晕,但比起刚才要好转一些了。
“阿暮小姐你醒了?我赶紧去通知老爷。”随着声音看过去,阿暮这才发现房间一角守着一名佣人,无疑是狄秋留下来看顾她的。
“医生说你是昨天中暑,有些脱水虚弱。今天天气又凉,出门吹了冷风,这才发烧了。”狄秋进来的时候还帮阿暮倒了一杯温水,示意她喝下。
“秋哥,你的医生倒是挺有本事,连我昨天中暑了都能看出来。”阿暮看着狄秋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接过温水乖巧地喝下大半,她确实也觉得嘴巴干渴,发烧真是不好受。
“医生可没这个本事,但你tir哥有。”房门处响起嘶哑的声线,阿暮诧异地投去目光,竟是身着西服的tir哥微笑着倚在门口。而他旁边正是抱着双臂,目光深沉的龙卷风。
“诶?龙哥,tir哥,今天什么日子?”阿暮吓了一大跳,怎么晕了一会儿,三位大佬就聚齐了。
“是交租的日子。”狄秋见阿暮神色迷茫,笑着解释,“我本来也忘了,他敲门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见你病倒了,你龙哥也不肯走,非要看着你醒过来才放心。”
“什么叫我不肯走?”龙卷风冷着脸质疑,“明明是你安排我给王九家里打电话,打不通不许走。”
“哇,龙哥你这话太伤人了,难道你不关心我吗?”阿暮跟龙卷风到底相熟,撒起娇来也无所顾忌。见到一旁偷笑的tir哥,她才想起发问:“诶,那tir哥怎么也来了?庙街也要给秋哥交租吗?”
“胡说什么呢这丫头?”tir笑着蹙眉,“就是想着好久不见了,今天过来的话还能遇见阿祖,一次见上两个,节约时间。”tir哥眸底似有深意,阿暮立刻捕捉到。大约是昨天对话之后,tir哥心底也有疑虑。
“怎么?你很忙吗?见我们耽误你时间了啊?”狄秋见阿暮没事,也是放下了担心,加之方才对阿暮发了脾气,内心十分懊悔,此刻故意开着老友的玩笑,想活跃一下气氛。
阿暮这时才想起刚刚龙卷风提到了一下王九,赶紧解释道:“对了,阿九今天有事回果栏了,你们不用给家里打电话了,他都不知道几点回家呢。我休息一会儿晚上自己回去就行。”
“女孩子不可以这么逞强的。”tir哥悠悠道,然后看向狄秋,像是要故意支走他,“干脆你派人去果栏通知一下,你的人出面比较有威慑力。”
“你说得对,必须得让王九亲自来接。”狄秋语毕起身,临走还叮嘱了阿暮先别起床,厨房里还给她熬着药。tir哥则跟在狄秋身后一起下了楼,临走前给了阿暮一个眼色,两人很有默契地点点头。
“你们俩不必使眼色了,我知道你有事找我,说吧。”龙卷风走了进来,坐在了刚刚狄秋的凳子上,他面色冷峻,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我很公平的,龙哥。”阿暮觉得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发烧导致的身体不适,还是害怕即将到来的真相,“你告诉我你跟阿占决战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回报,我告诉你洛军的身世。”
龙卷风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看不出悲喜,他沉默了许久,把手伸进了口袋里。阿暮以为他要掏出来一支烟,阻止的话语都已经堆积在了嗓子眼。
下一秒龙卷风握着拳放在阿暮的床头柜上,手一松,掉落出来三颗柠檬糖。
“我不好奇,你最好也不要。”他沉稳的声音没有一丝动摇,挺拔的站姿让他此刻的俯视显得居高临下,弥漫着不容拒绝,“药很苦的,记得吃糖。”